只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九猴儿手背上那几条黑猫抓出来的伤口已然隐隐有些发灰的模样,从伤口渗出来的鲜血也透着一股子古怪的鱼腥味儿,闻着就叫人像是一脑袋扎进了大热天沤了五七天的臭鱼烂虾当中,打从心里头泛出来一股恶心劲儿!
眼瞅着自个儿手上伤口片刻间便成了这副恶心模样,九猴儿倒是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三两下扒拉下来身上的衣裳,劈头盖脑地朝着那叫鱼鳞网兜住了的黑猫裹了上去,口中兀自狠狠低叫道:“居然还敢朝着小爷下黑手?今儿小爷还就把你个孽障拾掇回去一锅炖了.......”
耳中听着九猴儿叫唤的动静,胡千里脚底下立马便加快了几分。等得九猴儿拿着用衣裳裹住的黑猫从大树上出溜下来,胡千里也恰好走到了大树底下,闪电般地伸手将九猴儿那只受伤的巴掌抓到了自己眼前。
都不必凝神细看,胡千里只是瞧着那片刻间就显露出灰白颜色的伤口,眉头顿时便拧到了一块儿,扭脸朝着其他几个正朝着大树底下飞奔过来的小徒弟叫道:“去雇个车过来,再去同仁堂请大夫上堂口里面。跟同仁堂里坐馆的大夫说明白了,病人是中了毒了!”
很有些诧异地看着眉头都拧成了个大疙瘩的胡千里,九猴儿禁不住低声朝胡千里叫道:“胡师叔,我这不过就是叫猫爪子给撕扯开了个伤口,就算是那猫爪子上有古怪.......那也犯不上这么大阵仗吧?”
伸手在九猴儿肩头一拍,胡千里一边顺势接过了九猴儿死死抱在怀里的那只用衣裳裹住的黑猫,一边沉声朝着九猴儿说道:“门子里教过的子午静身吐纳功法,使上!”
毫不迟疑地盘腿坐到了地上,九猴儿再也没多说一句闲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照着火正门里平时教导的子午静身吐纳法门,放缓了呼吸慢慢走开了功法。
仔细数算起来,打从九猴儿入了火正门中当徒弟。少说也都过去了小两年的功夫,一些火正门中的小功架不说练得炉火纯青,至少也算是熟门熟路。尤其是对一些沾了内家功法路子的吐纳搬运功夫,更是练出了五分火候,人面前也很是能拿出来操持一二了。
而在教授这些个吐纳搬运的内家功法路子的师傅们当中。子午静身吐纳功法便是由佘家两兄弟传授。平日里无事时修炼能强身健体、屏除杂念。一旦在野外被有毒的野物所伤,仗着这子午静身吐纳功法减缓血脉流速、延缓毒发,少说也能比寻常人多撑一两个时辰。
耳听着胡千里让自己使唤出这路保命的功法。九猴儿心里头自然明白这黑猫爪子上带着的毒物不比寻常,哪儿还敢有片刻的懈怠心思?
也不过就是转眼的功夫,几个脚底下跑得飞快的火正门小徒弟已然雇来了一辆平板车,几个人把九猴儿朝着车板上一搭,拽着车把玩命价地便朝着火正门堂口飞奔而去。
老话说草毒一炷香、肉毒半盏茶,说的就是人要是中了草木之毒,运气好了还能撑个一炷香的时辰,等着能解毒的好手救命。可要是中了活物之毒,那一只脚可就算是稳稳当当踏进了鬼门关。半盏茶的功夫要寻不着对症的解药。说不准牛头马面就得上门办差!
虽说几个火正门里的小徒弟玩命价地拽着板车朝火正门堂口飞奔,可人才刚到了火正门堂口大门旁,盘膝坐在板车上的九猴儿脸上已然显出来了一股子泛黑的铁青颜色,嘴唇也变得发紫,连手指甲上都见了些暗灰的模样。
显见得是打从请了大夫回堂口的小徒弟那儿得着了信儿,纳九爷都还没等板车在火正门堂口大门前停稳。已然疾步迎出了大门,招呼着几个小徒弟把九猴儿从板车上搭下来、直送进了二进院子,这才朝着胡千里低声问道:“胡师弟,九猴儿这是........”
紧紧抱着怀里那只用衣裳裹住的黑猫,胡千里闷声朝纳九爷说道:“这事儿都怪我大意!本想着就是一只叫人调教出了几分灵性的玩意。可没承想.......这日本人调教玩意的路数,还真就是跟咱们不一样,走的就是邪道儿!师哥,我方才大概齐瞅了一眼九猴儿伤口上的颜色,怕是.......不大好!”
眉尖猛地一跳,纳九爷一边引着胡千里朝火正门堂口大门里走,一边低声朝着胡千里追问道:“怎么个茬儿?我方才瞧着九猴儿脸上的模样,倒像是中了活物身上的毒,可瞧着九猴儿指甲变色,又像是........”
听着纳九爷说了半截子便收住了话头,胡千里一边朝着二进院子里边走去,一边闷着嗓门低声朝纳九爷答道:“伤口见风才不过眨巴眼的功夫就变色,破口的地方冒出来的全都是一股子鱼腥味,我当时就估摸着是草毒、肉毒掺和到了一块儿。这要是照着以往咱们见识过的这样的毒物.......要摸不明白这草毒、肉毒各是哪样物件、分量孰轻孰重,那就是想解毒也都麻烦!我叫那些个小徒弟去请了同仁堂的大夫来,师哥您该明白我的心思?”
伸手替胡千里撩开了二进院子门口低垂的门帘,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四九城中、医药行里,除了同仁堂还能配出来这吊命的丸药,怕是谁也都没旁的法子了.......胡师弟,且先把你取回来的这玩意好生关起来,你自个儿可也得千万加了小心!”
话刚说完,二进院子里边已然传来了同仁堂坐馆大夫那慈和沉稳的声音:“纳九爷,还请您借一步说话?”
抬眼看见须发皆白的同仁堂坐馆大夫已然走出了安置九猴儿的那间屋子,尽管纳九爷早已经心中有数,可也免不得面色一沉,慌不迭地朝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一抱拳:“您这边请!”
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大夫进了议事屋子,都还没等纳九爷招呼小徒弟上茶伺候,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已然朝着纳九爷摆了摆手:“纳九爷就不必客套了!您徒弟身上带着的毒伤我已然瞧过,像是用草木毒物与蛇蝎之毒混合而成,其中还像是掺杂了些旁的喂毒法门。老朽见识浅薄,实在是不敢妄下诊断、误人性命!纳九爷,估摸着......您还得另请高明才好?”
朝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一拱到地,纳九爷再次直起腰身的时候,脸上已然全都是恳切神色,郑重地朝那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道:“要说四九城中、杏林之下,您刘一帖刘老先生都说瞧不了的病,那估摸着就得是阎王爷已然下了三十六道催魂驾贴,任是大罗金仙也都束手无策!我今儿求您一句实话——我这小徒弟是不是真就.......一点法子也都没有了?”
手拈着鄂下雪白的胡须,刘一帖刘老大夫看着纳九爷那一脸诚恳的模样,却是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开口说道:“纳九爷,您这可真就是拿话拘我了。老话都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您这小徒弟身上带着的毒伤,我刘一帖是当真没法子给治断了根儿,可想法子拖延些时日倒也还成,您也好趁着这功夫再另想旁的主意!只不过........我刘一帖行医数十载,这法子倒也只用过三回,每回还都是病患疼得实在是熬不住,宁求速死、免受活罪!纳九爷,您可千万想好了?”
话音刚落,打从议事屋子门外却猛地想起了九猴儿那强撑着精神头儿的话音:“不就是个疼么?打从我记事时候起,搁在四九城里没人管、无人问的过了好几年,多少回伤了都是自个儿熬过来的不是?刘老先生,您只管下手拾掇就成,我管保一声都不吭!”
讶然走到了议事屋子门前,纳九爷伸手一把撩开了低垂的门帘,看着被两个小徒弟扶着站在议事屋子门口的九猴儿叫道:“你这孩子.......不搁在屋里躺着,你这还四处瞎遛达什么?”
尽管面色已然灰败异常,可九猴儿却依旧倔强如初地朝着纳九爷呲牙强笑起来:“掌门您放心,我打小就是条贱命,天不收、地不容,阎王眼皮子底下求活路,判官生字簿上头无姓名!不过就是中了个毒罢了,有刘老大夫替我诊治,还有咱堂口里这么多人看顾着,我还就真不信我能叫这点儿小伤给放倒认怂!”
耳听着九猴儿那很有些混不吝的嚷嚷声,须发皆白的刘老大夫禁不住朝九猴儿温声问道:“要是细论我这迁延时日的法子,打根儿上头可是从关公刮骨疗毒的路数上来的,伤处一天比一天疼,哪怕是壮棒汉子熬到了第七天都恨不能早死解脱!孩子,你可甭当我是吓唬你,这真不是一般人能遭得了的罪啊.......”
狠狠一咬牙,九猴儿猛地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两个火正门中小徒弟,仰着脖子看向了满脸关切神色的刘老大夫:“您受累,这就上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