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了殿后那辆小汽车中另一名菊社伙计七手八脚将梅先生从车厢里拽了出来,再帮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那管事碎催挤出了驾驶室,手里头提着一支南部式手枪的石川横二很是英勇地用身体挡在了梅先生前边,护着梅先生钻进了自己开来的那辆小汽车中,调转车头便朝着四九城方向疾驶而去。
犹如风中残叶一般,始终被石川横二护着的梅先生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精湿的裤裆里散发出的尿骚味中人欲呕,歪斜着的口鼻在经过了猛烈的碰撞之后,肿得红彤彤、亮晶晶,倒是像极了个刚从酱菜坛子里捞出来之后拍扁的小酱萝卜。
从后窗中看着正在热热闹闹驳火的地界离自个儿越来越远,石川横二这才将攥在手中的南部式手枪别在了后腰上,很是殷勤地双手扶着蜷缩在车座上发抖的梅先生,温声朝梅先生叫道:“梅先生,我们已经安全了!只要回到了北平城中,在我们的严密保护之下,您的安全一定可以得到保障!”
忙不迭地胡乱摇头,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梅先生含糊不清地叫嚷着:“畅罄园也不保险呐.......我还是得回去.......我坐火车走.......”
眼中骤然闪过了一丝凶光,石川横二也不反驳梅先生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和声朝梅先生说道:“即使是这样的话,也要先保护好您在上车之前的安全才好吧?既然您觉得畅罄园中不那么安全。那么您可以住进菊社或是六国饭店?在这两个地方,想必您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梅先生惊恐地叫嚷着打断了石川横二的话头:“你们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是同志社!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得罪了他们........我告老还乡.......我闭门读书,再不染指这纷扰世事.......”
昏乱的叫喊声中,显见得是叫惊得魂飞魄散的梅先生几乎在车座上佝偻着缩成了个肉球模样,全然都不见了往日里那名士风流的潇洒做派。
鄙夷地撇了撇嘴角,石川横二刚想要再朝着被吓破了胆的梅先生说些什么,正在驾驶着汽车的那名菊社伙计却是猛地用日语大叫起来:“阁下。小心.......”
话音未落,从迎面驶来的汽车上探出了身子的两条精装大汉,已经各自抱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朝着石川横二的座驾扫出了一梭子子弹。尽管驾车的菊社伙计已然在出声警示的同时竭力避让着扑面而来的弹雨,但在无遮无挡的大路上,几枚子弹却还是穿透了车窗玻璃,将驾车的菊社伙计打成了一副血葫芦的模样。
虽说叫驾车的菊社伙计拿身体遮挡了射进车厢的子弹,可石川横二肩膀上也叫疾射而至的子弹咬去了老大一块皮肉。捂着一个劲儿冒血的肩膀,石川横二竭力在摇晃不休的车厢里稳住了身架。在汽车一头栽进了路边旱沟中之后,更是飞快地伸腿踹开了车门,举着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便朝着已然在不远处停住的两辆汽车开了火!
区区一支南部式手枪。甭管怎么算计都不会是那两辆汽车上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与五六支美国手枪的对手。虽说石川横二颇有几分蛮勇之气。可心里头倒也明白这尽人皆知的道理。胡乱朝着那两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开了机枪,石川横二立马借着歪斜着的车身掩护,绕到了车身的另一边拽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在座椅上蜷缩成了一团的梅先生拽到了旱沟里。
连滚带爬地,在不到一个时辰里尝过了两回撞车职位的碎催管事也再次踢开了车门,抓着自个那支南部式手枪滚进了旱沟。趴在沟沿上朝着正飞快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些大汉搂了火。也都不知道这碎催管事是当真在硬火家什上下过功夫,还是今儿霉运走到头了时来运转,抬手两枪居然弹弹咬肉,生生把刚从汽车上跳下来、手中还抱着捷克式轻机枪的两条大汉打得仰天便倒!
也都顾不得肩膀上叫机枪子弹咬去了老大一块皮肉,石川横二一手按着已然吓得昏厥了的梅先生趴在旱沟里。一手举着南部式手枪接连不断地朝着从车上冲下来的几条大汉搂火。可南部式手枪在准头和威力上着实是上不得台面,一个弹匣转眼打空之时。对方却再无一人受伤,反倒是有两条大汉不管不顾地捡起了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抱在怀里便朝着石川横二趴着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忙不迭地在旱沟里伏下了身子,石川横二差不离都能觉出来机枪子弹贴着自个儿脑瓜皮飞过去时的灼热,鼻端也都闻到了头发叫那股灼热劲头烧焦的味道。
而从错落有致的枪声来判断,这些个骤然袭来的大汉该是在硬火家什上下过苦功夫的人物,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打出来的全都是两发、三发的短点射,彼此间还都懂得相互照应出来个更换弹匣的功夫。就算是石川横二想要趁着那些大汉更换机枪弹匣时进行还击,却也压根都数算不准对方的机枪里到底还能有几发子弹,哪儿还敢冒冒失失抬头送死?
再仔细侧耳聆听,除了那两支捷克式轻机枪的射击声,另外几条大汉手中攥着的美国手枪却是全然没了动静。都不必仔细琢磨,石川横二已然明白,那几条攥着美国手枪的大汉说不准已然是从旱沟两端绕路包抄了过来......
伸手从腰后摸出了备用弹匣,石川横二很有些懊恼地拔出了打空的弹匣,再将备用弹匣塞进了南部式手枪的枪柄空仓中,使劲拉动着枪栓顶上了火。
本来不过是一次经过了安排的拦路袭击与随之而来的解救行动,除了那些要当真朝着梅先生身边的碎催开枪的家伙,随后赶到的菊社中人几乎全都没有携带备份弹药。尤其是作为解救行动中要与梅先生直接接触、并将梅先生护送回四九城中的石川横二,如果不是因为习惯使然,甚至都不会带上唯一的一个备用弹匣!
可是现在.......
这些真正的袭击者,恐怕就是那晚在畅罄园外与菊社中人打得不可开交的那些同志社的人物吧?
原本只是想要借助同志社的凶名来逼迫梅先生接受菊社的保护、从而在百鸟朝凤拜凤凰那天的会晤中乖乖就范,可没想到却是弄假成真,当真在城外遇见了同志社中人物的截击!
如果梅先生落入了同志社的人物手中,再又说出了此次会晤的底细、实情.......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石川横二手中已然上膛的南部式手枪枪管,已经指向了软绵绵瘫在旱沟里昏厥过去的梅先生!
还没等目露凶光的石川横二扣动手中南部式手枪的扳机,旱沟外却猛然传来了德造二十响那独有的沉重枪声。而在片刻之后,另外两支捷克式轻机枪与德造花机关枪的枪响,也像是爆豆一般地响了起来。
调转了枪口,石川横二从旱沟边缘被捷克式轻机枪子弹打出来的豁口看去,不由得长长地喘了口粗气——就在不远处的道路旁,那些伪装成同志社人物的菊社枪手已然与后来赶到的菊社伙计合并在一起,仗着手中的硬火家什火力悍猛,几乎是一线平推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掩杀过来。
而在离着自个儿更紧的地方,分乘两辆汽车前来截杀梅先生的同志社人物却是叫打了个猝不及防。绕路想要包抄石川横二的两名同志社人物先就叫德造花机关枪打成了筛子,而另外两个抱着捷克式轻机枪的同志社人物也不得不回到了各自乘坐的汽车旁,依托着汽车作为掩体,端着捷克式轻机枪与菊社枪手对射起来。
仗着人多势众、火器凶悍,菊社中人几乎是在瞬间便占尽了上风。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与七八支德造花机关枪不断篇儿的横扫之下,同志社的那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顿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眼瞅着场面已然支撑不住,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包抄石川横二的两名同志社枪手也急匆匆地狂奔回了汽车旁。在彼此间简短地吆喝着商议了几句之后,其中一名同志社枪手从腰后摸出了一把牛耳尖刀,三下五除二地将战死的同伴一张脸划了个稀烂,这才顶着弹雨跳上了一辆布满弹痕的汽车,载着先后跳上了汽车的同伴朝着四九城方向跑了个一溜烟......
扭脸看了看趴在旱沟边缘、瞠目结舌盯着那些枪手模样的碎催管事,石川横二毫不犹豫地抬手举起了手中的南部式手枪,一枪将那还没瞧明白这诡谲场面的碎催管事打了个脑浆迸裂,这才趴在旱沟里朝着那些正快步朝自己这边冲过来的菊社伙计用日语大声吼道:“是菊社的人吗?!菊社的人,全部过来保护梅先生,梅先生在这里呢!”
只一听石川横二的吼叫声,那些个伪装成了同志社枪手的菊社人物立刻心领神会地停下了脚步,飞快地转身朝远处停着的汽车奔去。而那些怀里抱着德造花机关枪、在梅先生跟前露过了脸的菊社伙计却是加快了脚步,脚下生风地冲到了石川横二的身边。
将打得枪管发热的南部式手枪朝着旱沟边缘一搁,石川横二双手扶起了昏厥的梅先生,扯着嗓门在梅先生耳边叫道:“梅先生,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