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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虚影徘徊在孙雍周围,若隐若现,凝神看去,能看出是展坊等人,虚影怨气全消,呈现出释然、完愿的情绪波动。

这些其实只是执念,其魂其念早就燃烧殆尽。

看着这几道身影,邱言点点头,在展城、展圳不舍目光的注视下,一挥衣袖,荡漾起一阵微风,吹拂过去,诸多念影便都随风而逝,彻底在消失在士林中。

“不知无数年来,有多少魂儿消散士林中,无声无息,甚至未必能够入冥……”

士林,乃是意识世界,思维、念头随处可见,而入林之人都是以魂而存,等于将自己的意念暴露在外,如果没有隔阂的话,外界的意念、思维、念头很容易就会侵染进来。

每一个立身士林之人,无时无刻,都在承受外界意念的侵染!

阻隔侵染的,就是自身文思。

魂体要在士林立足,必须有文思护身、定住自魂,这一点,邱言已经大致清楚了,他也明白了,当初晏王为何会出手抢夺他人文思。

“没有文思护身,进入士林后,很快就会被意念侵染其魂,被世界同化,停滞此间,随后会发生什么,虽然还不甚清楚,但自阳间而来,却难以返回,绝不是好事。”

此刻,殿堂的地面已经恢复如常,而随着银汞神龙的崩溃,星星点点的银汞跌落下去,好像暴雨一般,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立刻各自成团,圆滚滚的在地上跳动几下,接着融入地面,不见踪影。

而面对这等情景,地上的众人则是在急急躲闪。好在银汞暴雨的笼罩范围有限,只覆盖了小半个殿堂,给诸儒生留出了躲避空间。

刚才出手的唐倾,这会儿也收敛了脸上表情。神魂疾飞,躲在殿堂角落。

半空,孙雍的魂儿剧烈颤抖,魂体有了明显变化。与魂融合的银汞进一步入侵,却不是平等融合,而是在吞噬魂体,要将之篡夺!同化!

“孙雍自身不产文思。是抢夺他人文思,这种抢夺来的文思毕竟是无根之木,被士林意念一侵染。消耗速度极快!难怪当初晏王那般丧心病狂。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豪夺……”

没了文思护体,孙雍的魂就像是溺水之人一样,被银汞迅速侵染,其感知恍惚起来,对外界的感应稀薄的近乎为零!

“少主……”

看到如此情景,周蒙和黄逊不顾魂体动荡,强行飞起。护卫孙雍,分出文思补充孙雍的消耗,并激发自身意志,去抑制银汞的扩张,竭力要阻止孙雍魂灭。

邱言并没有出手干涉的意思,所谓当局者迷,周黄二人作为孙雍臣属,见到如此情景,首先想到的,就是拯救孙雍,而邱言却明白,这些都是徒劳。

孙雍先与矿母融合,银汞加身,而后更将自身气龙气显化,与之相合。

如此一来,他所拥有的力量固然暴涨,对殿堂的控制也提升许多,在对抗邱言时,就有了更大的胜率,要以此镇压邱言,进而掌控邱言的生死!

但到了短兵相接之时,邱言却没有在力量层面上与之硬碰硬,而是避重就轻,靠着灵巧的手段,直接破坏了孙雍在士林立足的根基,使其文思崩溃、魂儿暴露出来,和银汞矿母间再无隔阂,如此一来,孙雍的种种优势,立刻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孙雍能够和银汞融合,靠的并不是自身之力,更不是对书山沉淀的一点“道”有了理解,而是靠着自家先辈的布局,运用玄妙术法方能得手。

这种操控的前提,是在他自魂不被银汞侵染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如今,没了立身的文思,银汞对孙雍来说,与旁人没有区别,甚至因为联系得更加紧密,在第一时间就侵入魂中,要将孙雍同化、吞噬,变成银汞的一部分!

这可就不是损失一半寿元能够平息的了,连自魂都保不住了,又如何镇压邱言?是以看似凶猛的攻击,立刻就消弭于无形,被从根子上化解了。

而这种魂与汞同趋势,并不会因为两名凝聚文心之人的出手,就被平息,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延迟些许时辰。

“这也是害人终害己,这孙雍如今的局势,乃是咎由自取,我本要原路返回,离洞而去,但此人却是主动派人劫道!”

邱言对孙雍没有半分恻隐,更不会做什么一笑泯恩仇的事情。

从始至终,都是孙雍在挑衅。

另一边,经过周蒙和黄逊的意志、文思灌输,以及对银汞的抑制,总算让孙雍的意识恢复了一点清明,行将崩溃的魂体,有了重新凝聚的趋势。

不过,其魂已混合太多银汞,回天乏力。

至阴至寒的气息,对灵魂是种补充,但银汞中还夹杂着复杂的意境感悟,这对魂中意识来说却是毁灭性的,最后的结局,只能是魂体还在,但意识崩溃,比死了还要凄惨。

人死,魂入冥,还有轮回的机会,但魂在意识不存,只是徒留魂壳,甚至永世沉沦。

“周蒙、黄逊……”魂体挣扎了一下,却难以摆脱银汞,孙雍开口想要说话,却难以成声,只是化作一道微弱意念。

“少主!切莫分心!一旦分心,心智恍惚,就真的把握不住自魂了……”周蒙苦口婆心的劝说,同时将自身的意志和文思源源不断的灌入孙雍的魂中。

黄逊却在不断提醒:“少主,您与殿堂相连,可调山中文思加持自身!”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之声从上方传来——

“山中文思?山中文思本就是士林所有,即便加持在身,不过是左手换到右手罢了,能有何用?其他儒生,本身就具文思,加持山中文思后,实力暴增,却不会增加留驻时间,反而会因为与山中意念结合,加速了和士林的同化。”

一道身影自云雾星辰中落下,投射出两道冷厉目光,直指孙雍:“而你孙雍,本没有根基,此刻更近乎魂飞神枯,融合山中文思,无异于饮鸩止渴,归根结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嗯?”邱言循声看去,发现是入了云雾的北明老人重新现身,其人身上气息微弱,魂影黯淡,与先前大不相同。

注意到邱言的目光,北明拱手行了一礼,直接就道:“孙家子既已被降服,还请邱公子能伸出援手,助老夫将少爷带出来,迟了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声长笑打断了。

只见孙雍从周蒙和黄逊二人的文思中挣脱出来,直飞出来,和刚才的虚弱相比,竟反常的神清气足,本来有崩溃之态的魂体,重新凝聚人形来,只是魂体上的银汞之色急速蔓延,眼看就要遍及全魂!

“哦?不阻止银汞同化自魂,反而借银汞意境,刺激自魂,维持两者平衡,保持清醒,你这是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邱言眯起眼睛,摇了摇头,“不要妄想,先前有文思隔离,你方能操控银汞,如今文思灭绝,只要调动银汞,先未伤人,银汞意境加入魂中,先就打破平衡,然后被银汞意境涌入魂中,彻底失去自我!”

“少主!”周蒙和黄逊一脸忧虑,那黄逊一咬牙,突然道:“少主,你将我的文思夺去,加持自身吧!”

“敬尔,你……”周蒙脸露惊讶,敬尔是黄逊的字。

但二人还未说上几句,就被孙雍抬手阻止,就听他道:“你们已经做得足够了,孙某如今的情况,就算补充了你们的文思,一样没救了……”

说到这里,孙雍摇摇头,苦笑起来:“说来好笑,我自以为将一切都算计到了,但到头来,不过只是想当然,而我那位叔祖,以为在这里布了先手,就能得到整座殿堂,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是被人利用。以为自己是棋手,但归根结底,却只是颗更大的棋子罢了。”

说话的时候,他抬头向上看去。

上方,云雾飘渺,星光闪烁。

“嗯?”听到这话,邱言心中一动,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但同样也有种冥冥之感,感到自身气运正在变化,并且生出一点渴望。

但另一边,北明老人却是直接变色,开口就要说话,但话语尚未出口,就被上方传来雷霆轰响打断!

轰!轰!轰!

这轰鸣声,当真是震耳欲聋,从云雾星辰中传出,在殿堂中反复回荡!

接着云雾翻滚,一道闪耀着光芒的庞大身影,在云雾中显露出来!

“不好!怎么这么快!?”北明抬头一看,面色大变。

同一时间,邱言却是心头巨震,从翻滚的云雾中,捕捉到了浓郁的神道气息!

“神道气息!怎么会出现神道气息?难道云雾中有着一尊神灵?”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云雾中群星闪烁,散发出一股大梦初醒的意境!

下方,包括唐倾在内的诸人突然惨叫起来,魂体上黑雾流转,那魂中念头,被莫名之力生生扯出,更被一股宏大意念控制,膝盖弯曲,五体投地!

霎时间,浓郁的香火之念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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