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看你的样子,莫非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多鲁眼力不凡,更擅察言观色,来到中原之后处处留心,哪里会漏过晏王的表情。他一进屋中,注意到晏王神态有异,随后感到屋中气氛凝重,还有两人低头站于一旁,噤若寒蝉,明显是正受训斥,登时就有了猜测。
不过,其人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环视一周之后说道:“若是方便,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兴许某家还能助李兄一臂之力。”
多鲁的这番表态来得即使,甚至不问缘由,就出言说要力挺,显得热心、义气。
晏王眼神一变,有些意动。他此时确实因事烦恼,原因就来自于那两名属下,更确切的说,是这二人带来的消息。
这两个人就是被晏王遣去,与被收买的儒生联系,想要推波助澜,让邱言名声有污的那两人。
两人之前得知了邱言与人对弈的事,第一时间就找了过去,了解清楚事情缘由之后,他们先是观察形势,暗暗盘算,想等到局势不利于邱言的时候,让己方的几名儒生跟着起哄,从而展开计划,攻讦邱言。
这世间之人,都容易被身边人影响,并有从众心理,只要利用得当,邱言别想讨得好来。
但结果却因两人的观望,让他们失去了机会,而局势的越发不受控制了——
开始的时候,崇礼书院的旗帜人物高松出面,与邱言下棋对弈,那时尚且能看出众多儒生,因不服邱言之名,多有落井下石的想法,不需要煽动,便都对邱言怀有敌意。
这些书生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敢来东都、入文轩楼,当然是不甘于平凡之人,见不得邱言一人独领风骚,潜意识中便将邱言当成了竞争对手。
可是,随着高松投子认输。情况逐渐变化。越发诡异起来,认输后的高松,一反先前的态度。对邱言表现出心服口服的模样,颇为让人不喜,从而激得胡姓男子等人接连出战。
只是,随后的发展,更加出人意料,等几局棋下来,但凡与邱言对弈之人,没有一个能够得胜,这也就罢了。那一个一个的,竟都如高松一样,变得对邱言推崇备至!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可所有出面的儒生,居然都改变了态度,这就不得不让其余众人思量起来。
本来。在这种时候敢于出头的,不是身有名声,就是出类拔萃的,最次也是对自身有着信心之辈,这种人物一般心志坚定。在某种程度上,堪称是是诸生中的风向标,代表着人群意志和倾向。
随着高松等人态度的转变,人群中的气氛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从对邱言不服、不甘,慢慢的生出了敬畏。
这种敬畏,不是尊敬邱言的文思,而是对未知之事的本能恐惧、畏惧,毕竟以棋局变动人心的局面,看在旁人眼中,那是格外诡异。
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坐上去对弈的人越来越少,而敢于出面的人,其身份也越发出众,十局下来,东都文坛年青一代里,几位风头正劲的人物几乎都和邱言手谈了一回,带来的结果,是人群越发安静,气氛慢慢压抑起来。
这一次,虽说是形势所迫,但邱言敢于挑战众人,最后更坚持下来,折服了众多对手,这样的事情,蓄出了势,养出了威,足以被列入列传,哪有人还敢轻视?
眼见情势不妙,晏王的两名属下倒也果断,立刻派出与自己有联系的一名儒生,想要扭转局势,引领气氛,可等到这名儒生中盘认输,毕恭毕敬的对邱言行礼之时,两人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
他们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却擅长察言观色,一注意到四周人脸上的那股敬畏之意,就明白已经没有机会了,不要说余下的几名儒生不愿出头,就算他们愿意,二人也不看好——这两人同样也被邱言所为给震慑住了,心里已然打了退堂鼓。
不战而屈人之兵。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说他邱言修为高超、难以力敌也就罢了,说他文采过人、旁人难以比肩本王也能理解,结果你们现在告诉本王,说邱言只是下棋,就把外面那群废物给镇住了!把局势给扫荡平息了!你们……”
在听到汇报之后,晏王先是一愣,跟着就暴怒起来,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想宣泄,为了报仇,甚至硬着头皮来到文轩楼,结果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如何能够释怀?
要知道,晏王本来聚集文思,是想要入那士林,掀起一阵风波,建立威势,蓄养大义,现在事与愿违不说,还要来这文轩楼中,听人品评入林文章,简直是一种侮辱。
只是,前有有杨影出言警告,身后的金乌门又失了联系,连那金乌道人的神魂都一去不回,徒留肉身躯壳,隐隐有坐化的倾向。
凡此种种,令晏王心意难平,却又只得放弃超凡之力,转而行人道之举,但是现在看来,人道也不顺利,邱言在东都地界,已不是无名小卒,若不将邱言的名声污去,就算他是王爷,有些事也不好做得太过,甚至行事更受关注,稍不小心就要被人上本弹劾。
这些心思堵在心里,化为怒气,都被晏王发泄在两名属下身上,二人低头听着,不敢有半句反驳和辩解,只是看晏王怒火越盛的样子,不由恐惧,觉得难以善了,怕是要遭池鱼之灾。
好在这个时候,多鲁敲门进来,算是给两人暂时解了围。
这多鲁的来历、背景非同一般,在中原行事没有太多顾忌,晏王与之结交,本就是看中的这一点,几日前还借其手做下大案,这时再碰,立刻就有了祸水东引的念头。
“我虽不能再以神通之法对付邱言,却可以利用这多鲁,让二者争斗……”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还未完善,就胎死腹中,被多鲁接下来的话语震得心神摇曳,硬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实不相瞒,某家却有一事相求,望李兄能引荐邱言邱先生,我刚才在下面观他下棋,虽不知精妙,却知非同小可,听说他曾论败江南才子贺书长,更得大贤青睐,这是个有大才的人,某家愿在白玉楼摆宴,当面向邱先生讨教一番,还请李兄成全。”
说着说着,多鲁郑重其事的向晏王行了一礼,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憧憬之色,提到邱言的名字,更流露出恭敬之意,显得尤为推崇,这幅神态,分明是被邱言折服了的表现。
话一说完,多鲁注意到晏王神色不对,不由问道:“嗯?莫非有什么难处?”紧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诚恳的道:“李兄,某家先前助你时,便曾说过,希望能得你引荐中原大才,若你能令我得偿所愿,日后但有所需,某家绝对全力以赴。”
这话里蕴含的政|治价值,被晏王捕捉到了,让他不由心动,可想到自己与邱言的关系,却又暗自苦笑起来。
“之前的事情,欠了这草原莽汉一个人情,如果不认,恐怕立刻就要反目成仇,到时候闹将开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风波,只是那邱言欺我辱我,我本就难以下手,莫非现在还要居中引荐?简直是岂有此理!如何能让他如愿?”
这晏王强颜欢笑,正要出言安抚多鲁之时,整个文轩楼突然轻微颤动了一下,遍布四周的文思沸腾起来,连这房间里面,都能清楚的感受得到。
“怎么回事?”晏王只是略有所感,可那多鲁却是心头猛跳,生出一点预感。
就在这时,南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推开,就见一身那杨影跳了进来,身上破破烂烂的,他一落地,也不理会屋中人惊讶的目光,抬头朝晏王一看,咧嘴笑了起来:“李兄,多鲁兄的这个提议,挺有趣的,我看你最好还是答应下来吧。”
这话传入晏王耳中,后者本就惊讶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
“这汹涌文思是怎么回事?”
不光多鲁等人感到文思的变化,那楼下的诸多儒生一样心生疑惑。
此时已无人挑战,取而代之的是以高松为首的几人,在向邱言讨教圣贤道理。邱言并未藏私,将领悟一一说出。
之前对弈,已让高松等人受益匪浅,现在直接求教,更令感悟巩固,学识精进所带来的喜悦充斥几人心中,表诸于眉宇,这态度越发恭敬,有种弟子侍奉老师的味道。
邱言对此倒不在意,实际上,他从几人身上得到的收获更多。
和他对弈的人,各自所得不成体系,每个人因本身所学不同,得到的感悟也不相同,彼此间很难互通有无,就像是几人从邱言处得了一部功法秘籍,但各自都不完整,最后发展出来的衍生功法,自然也就各异。
相对而言,邱言却是集合几人所学,精研一身,融汇几道圣贤精神后,更是蜕变为自身心念。
突然,他的心念一动。
“哦?文思波动,似与我那文章有关,只是气运因此衰竭,有些不妙,也罢,是时候将此身积累灌注符篆了,顺便扭转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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