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鼓足勇气,朝她深深望去,这么多日日夜夜,心中爱意早已汇聚成海,他冰冷的眸子里,绽放出炙热的光芒,如冰雪中开出的颤栗的花火。
他一手抬起衣袖,为她挡住外面的光,一手伸出,欲将她搀扶。他用低柔颤抖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声:“你……醒了?”
柳眉避开他伸出搀扶的手,抬眸浅浅一笑,道:“公子何人?”
凌夜的手剧烈一颤,难以置信的哑声问:“你,不记得我?”
柳眉侧目道:“我们认识?”
她的神情,绝不像是玩笑。一瞬间,凌夜仿佛被怒雷劈了天灵盖,浑身麻木,寒意慢慢浸透骨髓。
他犹自不甘心的问:“青云凌府,凌夜,你当真不记得了?”
柳眉惊道:“竟是青云剑神,失敬了。”又道:“你一个玄门正道,为何救我?可是受苏慕白所托?”
天塌地陷,山崩海啸,凌夜苦涩的摇了摇头,又点头。浓烈的痛苦席卷他的身心,遗忘的挚爱,原来是这个意思……被挚爱之人遗忘。
无上法力,永恒的生命,都没有意义,原来如此,大风鸟诚不欺我。
小童察觉出异样,从旁道:“姐姐,这位凌夜公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救了你。”
他本该幸灾乐祸,但真见到此情此景,却又不忍心了。暗自传音,安慰起凌夜来。
柳眉睁开眼,看着遮光的衣袖,又看向逆光中面沉如水的俊美男子,轻笑着启唇:“多谢凌先生。”
避开凌夜的搀扶,柳眉提起裙琚,光脚踩在石板上,冰凉,颤抖,她奋力向前,摇摇晃晃。
凌夜仍是忍不住伸手,一把扶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倒是凌夜,手重了怕捏痛,轻了她又险些摔倒。
上得台阶,她闭上眼睛,引颈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活着真好!”
柳眉回首,看了一眼凌夜扶住她的大手。
凌夜一掣肘,将手收回。他还记得柳眉说过,不喜欢他人触碰。
“令公子为难了。”柳眉扯唇一笑,而后毕恭毕敬的站好,深深一礼:“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
“还有我,我叫小童。”小童也跑过来兴奋的说:“你真的醒了呀!”
柳眉亦是躬身一礼:“多谢小童救命之恩。”
小童开心的笑着说:“不客气。姐姐叫柳眉,我以后叫你柳姐姐。好不好?”
“好。”
小童又道:“这里是大风楼,师尊出门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被晾在一边的凌夜,此刻才终于相信不是梦。她真的醒过来了,却不认识他了。诅咒的真相,遗忘的挚爱,竟然是这样。
柳眉光着脚,往前几步,看到了眼前的苍山碧水,才敢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幽谭中,被千万根刺扎入血脉,血液迅速被抽干,浑身难忍的剧痛,却提不起一丝气力,伴随着巨大的恐惧,让她想到了死。昏迷了又清醒,醒来之后又昏迷,身体每产生一滴血液,就会被立即抽干,就像一个往复循环,永远跳不出的噩梦。
右后颈一阵针刺般的痛,痛得她一哆嗦,伸手按住,这时头一阵眩晕,向后仰去。
“眉儿!”
凌夜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肩。
“你……叫我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魔咒,将他拉入回忆里。柳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叫我什么?”“许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凌夜脸色一白,立即改口:“我……柳姑娘。”
柳眉苍白着小脸,却对他眨了下眼睛,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你当然可以这么叫。”
凌夜脸色由白转红,问:“你感觉怎样?”
柳眉轻笑一声:“许是饿了。”
小童上前道:“柳姐姐莫要擅动。你是不是右后颈针刺痛?”
见柳眉点头,小童又道:“师尊走之前,交代过了,那是定魂针在痛,表示姐姐灵魂还不稳固。注意不要有太大情绪起伏,也不要有太大动作。”
柳眉点头笑说:“好。”又道:“你师尊也帮了我吧,该当面谢谢他。”
小童眯起眼睛笑道:“那你等师尊回来吧。他今日刚出门,怕是要过一阵子才回来了。回来前,你就在这大风楼里陪我怎么样?”
凌夜插话道:“为何出门?”一个得到的仙人,急匆匆出门,不寻常。
小童一撇嘴,道:“师尊算出楼主会遇到一个得道的妖仙,怕楼主出事,所以急匆匆的出门了。哼,他这个师尊,当真成了楼主的保姆!”
柳眉听得,抿嘴轻笑了。凌夜看着她的笑,有些挪不开眼。
“那个,”小童说完,谄媚的笑看向凌夜,道:“凌大哥,柳姐姐刚说她饿了。”
凌夜立即收回目光,道一声“我去做饭”,匆忙离开。
“那你快去吧,我来照顾柳姐姐。”小童对着凌夜的背影大喊。内心有个声音在狂呼:太好了!终于可以吃到那些香气四溢的饭菜了!
洞庭湖上,一个人影,踏浪而来。他身着青褐色蟒袍,连披散的长发也是青褐色,一条明黄的腰带随风浪摆动。
上得岸边,他浮空看着远近的苍山,指了一处山谷,道:“就在那里建仙府吧。”
绿树掩映,花开鸟鸣,一座古香古色的府邸,就出现在山谷中。
“嗯,”青褐色蟒袍的男子打量了一下府邸,满意的点头,“现在,还缺了点东西。”他一挥手,府邸周围,笼上了一层薄雾,那薄雾由白渐渐转青,迅速向周围山林蔓延开去。
“有人!”蟒袍男子一舔舌头,那舌头奇长且分叉,俨然是一条蛇信!
不一会儿,迷雾中,就渐渐传来跫音,一个荷锄的农夫,双眼无神、步履沉重的走近前,一步步踏上了府邸的庭院。
蛇信一闪,那农夫就被勾到了蟒袍男子跟前,紧跟着那蛇信伸入农夫口中,农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挣扎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