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霜继续道:“不过师父并没有看错,我十三岁就淬炼成了金丹,这在寒庄百年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我就这样,顶着天才的光环长大,长到了十五岁,五门四家试剑会,遇到了柳眉……
“你知道那次战败时,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自认为不服输,可那一刻,她的剑落下来,那压倒性的力量让我连反抗之心都没了,她才十二岁!手中也只不过一柄普通的仙剑。
“那一刻,我恨柳眉,恨我自己,甚至恨那些把我当做天才的人!他们欺骗了我!
“再后来,那场斗法,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醒来,我都愤恨不已,渐渐的,我变得冷漠,师兄弟姐妹都对我敬而远之,不过正好,少了这些麻烦玩乐,我将所有时间用来修行。其实我应该谢柳眉,让我看到了世界之大,人外有人。
“六年来,我日夜苦修,每每最困难的时候,最想要放弃的时候,一想起与她初见的那日,我就立刻警醒,咬牙坚持,听说她修为被废,我也不为所动因为我知道,她是不会轻易被打败的。就这样,六年时间,我突破了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巅峰,心动初期,就为了再见她时,可以站直身体,而不是惊愕的坐在地上。可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三年前,我就听说柳眉下山了,修为被废,逐出师门。寒师兄说,没了无水城这棵大树,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不足为惧,况且受此打击,怕是难有作为了。可我不信。虽然并未与她深交,但是就是坚信,她不会止步。我也因此,拼命修行着,假想着她的强大,然后,我就遇到了观音湖边的她。”
余晚霜苦笑起来:“面对这样一个柳眉,我再也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了,我六年来所有的期待,全白费了。”
柳眉受了天霜引后,身体轻松了一些,意识也清醒了。听着余晚霜絮语,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睛。心中暗骂:当年我怎么就那么笨呢?赢了比赛,又能怎样?赢一两场不垫底就差不多得了,还连赢十场,惹一身骚。当年出战的,哪一个不是天才,这还只听了一个余晚霜的心声,其他人还不知恨我恨成什么样!当年凤都的七公子,都追上了无水城缠着打了几个月才下山。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现世报啊!如今他们还是天才,我已经成了待宰的蠢羔羊,到时候仇人见面……所以啊,做人还是要留一线。念叨着念叨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这采花贼的术法,当真耗体力。
凌夜一直静静的听着余晚霜把话讲完,此刻才道:“不会白费。”
他道:“玄门求的是道,而不是胜负执着。柳眉虽然修为不再,但道心依旧,观音湖边,才会以微末修为出手救你。她并没有止步。”
余晚霜一怔,抬头看着个沉寂如夜的男人,许久,才对凌夜躬身一礼,道:“多谢凌先生指点。”
迟疑了片刻,余晚霜取下自己右耳一枚金蝶耳环,戴在了柳眉耳上。转而对凌夜道:“这金蝶物归原主,还请先生代为转告。”
又道:“上次见面,她救了我,我却……”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字。
余晚霜出门,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师姐,你怎么能跟一个中了催情药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师姐,你真的看上那小子了?”
“难道你牺牲自己替那小子解毒?”
“采花贼怎么会失手采了一个男人呢,哈哈哈,那小子也是倒霉!”
“男人又怎么样?你没看见那凌公子,跟护媳妇儿一样的护着那小子呢!”
凌夜低头看了一眼柳眉,低声叹息:“眉儿啊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柳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中天。细碎的阳光从林间缝隙里漏入她眼中,她眯眼一看,已经身处一片竹林,此刻凌夜横抱着她,稳步往前走。
“凌公子,这是哪?”她仰头看着凌夜的下巴问。
“斑竹林。”
柳眉从怀里摸出一张舆图,边问:“我们几时出发的?”
“丑时。”
丑时!柳眉一惊,这会儿都快中午了,“你就这样抱着我走了一夜?”
凌夜没有吭声,继续向前走着。
柳眉立即道:“放我下来。”
凌夜应声松手。
柳眉跳了下来,问:“你怎么不御剑?”
凌夜不答。
柳眉尴尬的笑笑,自己回答了:“这里靠近魔界与妖界,想必是怕被他们察觉。”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寒庄的人呢?”
凌夜慢悠悠的开口:“她们有事先走了。”
“哦!”柳眉稍有些怅然,喃喃自语:“天霜引,气机流转果然玄妙。”又道:“比它更强的,是什么功法呢?”摸了摸耳朵,上面竟多了一个耳坠。
凌夜看着那耳坠道:“余晚霜说,物归原主。”
柳眉一愣,继而释然一笑,取下耳坠托在掌中:“一点旧事,何必记这么多年。”
“师姐,你耳坠子怎么不见了?”
一个弟子惊叫出声,其他几个弟子都纷纷看向余晚霜的左耳,一阵抽气声后,一个个立即禁声,面面相觑。那可是连寒师兄都碰不得的宝贝,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戴就是六年。
“我送人了。”余晚霜面色如常,无视那群师弟见鬼一样的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与其说送人,不如说物归原主。余晚霜闭上了眼睛,当年试剑大会,战败的她,不争气的瘫坐在地。这时柳眉对她伸出了手,却被她重重一巴掌,拍掉。
柳眉手上,戴着一串精致的连指链。上面一只金丝攒成的小小蝴蝶,被那一拍,掉落了下来。柳眉没有察觉,被她捡了起来,做成一只耳坠,一直戴着。直到两年后,见过了苏慕白的金丝法相蝶,才知道,这小蝴蝶,是按照金丝法相蝶的形状制成的。
余晚霜握紧了拳头,仰起望头,那天的自己,真的太差劲了,如今也一样,到最后,也没有勇气说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