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山望着高空中的月亮,怔怔出神,方才还是晴朗白天,怎的一眨眼的功夫,天色这就黑了?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时日,未曾见到过月亮,随后他又低头看向坐在田垄上的庞天一,疑惑道。
“这是何处?打算让我死在此地?”
庞天一笑道:“你就这么想死啊,这里是黑山峪村。”
陈西山好奇,“既不想杀我,为何带我来此?”
庞天一望着天空,头也不回的道:“无聊就想到了你,让你出来看看月亮,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美,很多人不是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顺便想听听你会说些什么。”
陈西山闻言嗤笑一声,“很多人说的,就一定对吗?很多人还说勤劳致富呢,你看到哪个致富的人,是靠勤劳得来的财富,要我说,勤劳不饿倒是真。
再说了,我倒是未曾信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倒是听了不少,人之将死大呼冤枉的。”
庞天一被怼的直翻白眼,真不愧是做官的,他又好奇继续问道:“我听说你科玛郡里有人保?怎么还做了这么多年镇长?”
陈西山闻言微微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很多人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囊中羞涩难进城,这句话还是对的,从前的我,自认还是不错的好官,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百姓也拥护爱戴,就连皇帝也赐予我不少金银珠宝,不少表扬的诏书,可那又怎样呢?入朝为官三十一载,镇长已是顶,纵然才高八斗无人提携,也再无升迁的份儿,何日才能出头?
后来我就发现,贪赃枉法的人实在太多,可那些贪官污吏,越枉法他越升官,可我呢?我陈某吃得起苦,但我不想一辈子都吃苦啊。
于是我被那个卑鄙小人逼的,也看透了,我也开始为了升官,学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投靠权贵,送礼求人,贿赂上司,学会那些,我以前最反感最恶心的行为,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个样子。
本来是该得到回报的时候,想着自己终于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再一次被那个卑鄙小人破坏了,要不是那些人怕我连累他们,出面保我,我可能这个镇长也干不下去。”
“坐”
庞天一拿出一壶酒递到陈西山面前,“请你喝酒。”
陈西山坐下接过,也不客气,直接猛灌几大口,“你在想什么?”
庞天一呼了口气,抬头望天,缓缓开口道:“人们总说做自己,人定可以胜天,真的是这样吗?
人只是环境的产物,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就如那变色龙一般,又有几人真正做到,做自己,又有几人做到了,人定胜天?”
陈西山闻言又是喝了一口酒,他也抬头望向天空,缓缓开口道:“那又如何呢?虽如蝼蚁,亦需有鸿鹄之志,生于黎明仰望太阳,生于暗夜共伴星辰,无憾矣!”
“那你又为何成了修行中人?为那个钱长老掠取钱财?”
“唉~!那个小人依仗有一个修行之人的哥哥,铲除异己,巧取豪夺,现已是北越重臣,我想报复只能另辟蹊径,原本山下庙堂,官员严禁私自修行,我还是偷偷拜师学艺,谁承想……”
“谁承想,再一次眼瞎,识人不明?”庞天一打断道。
陈西山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愤愤道:“不仅如此,他还给我吃了一颗丹药,说是可助我提高修行速度,我当时信以为真,哪会想到一个先天后期的仙派长老,会给我一个普通人下毒?等我发现已是为时已晚,木已成舟,所以你再不杀我,等我拿不到解药,还是会毒发身亡。”
庞天一问道:“那个来找你拿钱的家伙?”
陈西山点头,“他一年来一次,每次我交钱,他给解药,解药只可压制一年毒性,要是不交钱就只能等死。”
庞天一点头道:“将手伸过来。”
陈西山闻言嗤笑一声,不过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说道:“别白费力气,我私下找过很多国医圣手,就连草木堂出售的解毒丹我都吃过还是无……这…这怎么可能?
庞天一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可能,不过你要是认为,我帮你解了毒你就能摆脱那老家伙的控制,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先天后期的修炼者杀你易如反掌。”
陈西山皱眉问道:“为何要帮我?”
庞天一扭头看了他一眼,“想和你做个交易罢了。”
“什么交易?”
“交易什么等下再说,我想先问问怎么才能把那个钱长老引出来?”
陈西山愣了一下,“你为何想把他引出来?杀你父母之事与他无关。”
庞天一好笑道:“我自有我的理由,反而是你,为何不趁机让他与此事有联系,好借我手杀他。”
陈西山微微摇头,“我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受他控制,但好歹也是我的师傅,我也确实走上修行之路。”
庞天一望着夜空,“你知道吗?你这种人最可悲,好人没做成,坏人也不够彻底,卡在中间自己痛苦。”
陈西山喝了口酒,又慢慢坐下,“就像你说的,有几个人可以真正的做自己,一根藤蔓还不是棍子插在哪里,它就去往哪里。”
“如此说来,你不想杀他?”
陈西山摇摇头,“不想,这几年我并无受到伤害,只是帮他掠取一些钱财,我就会有解药,生活并无影响,只是我的资质太差,如今才练气三层,相比我另一个仇人,可能只有与他同归于尽,或者杀完他,再被他哥哥杀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办法。”
庞天一好奇问道:“就没想过请你那个师傅帮你?”
陈西山不屑哼道:“那个卑鄙小人的哥哥也是神隐派外门长老,你说他这个外门长老,会不会帮我这个不记名弟子,去杀一个神隐派的同僚。”
庞天一点点头,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陈西山面前,“我的交易是,我帮你解毒再帮你解决你的仇人,你把里面的东西想办法让钱长老的女人和孩子吃下。”
陈西山接过瓷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毒药?此事与我并无任何益处,那卑鄙小人被我所杀,还是你帮我杀,我都难逃一死,只是死于他哥哥之手或者死于你手的区别而已。”
庞天一不可置否道:“说的不错,那你的选择呢?”
陈西山沉默,那个女人他知道,师傅带他见过一次,自己的一声师娘,让那个筑基二层的女人对自己印象还不错,给她娘俩下毒确实不算很难,但是做与不做都是死,这让他摇摆不定起来。
“为什么要我去做?你为何不去,或者叫你的手下去?”陈西山并没有急着决定而是问道。
“因为她是你师娘,我不想打草惊蛇,此事也只是防患于未然,最终的目的还是你师父此人。如果只是杀那母子二人,我需要和你交易吗?”庞天一微笑说道。
庞天一也只是以防万一,那个鱼饵要是钓不出那个老家伙,他也就只能靠那对母子了。
陈西山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最后他一咬牙,“再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去做。”
“说”
“第一,把那家伙的哥哥也杀了,在我死前看到他二人的人头既可,第二,我死之前想亲自领略一下飞天入地的仙人之姿,哪怕是一瞬间。”
“你知道吗?我喜欢的那一本书中,有句话很适合现在的你。”
“什么话?”
“若当年见山是山,也不会如此这般。”
陈西山沉默片刻,望着高空喃喃自语道:“即便如此,我心中的那一团火,亦是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