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上班族还没回家,街边的小生意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离街口不远的树荫下却突兀地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小摊车,玻璃柜上醒目的四个大字‘鸡蛋灌饼’似乎还是新用油漆写上去的,鲜红亮眼,隔得老远都一眼能看见。
这时候烈日当头,街上的人少的可怜,既没有城管来驱赶整顿,也没有人来光顾生意,摊主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罩衣,头上戴着白色帽子,脸上用一次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斜倚着树干,无聊地四下张望着。
绿灯亮起,从对面的街道缓缓地开来一辆灰色帕萨特,车里只有司机一人,在经过小摊车的时候,居然就这么在路中间停了下来,车窗打开,司机侧身从副驾上伸出头来打招呼:“喂,小伙子,给我做一个鸡蛋灌饼送过来。”
“好嘞!”摊主眼睛一亮,答应了一声,立刻利索地开火,刷油,拿饼,翻面,打鸡蛋,一气呵成,不到两分钟,就拿着一个包装好的热腾腾的鸡蛋灌饼走了过来,伸进车窗里,拿了钱离开。
一切都特别正常,毫无特别之处。
司机关上车窗,发动车辆开走了,摊主捏着那张钱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大概突然觉得这个位置不大好,捏着车把手,把车身往树干后面挪了挪。
如果这时候有人一直严密盯着观察的话,也许会发现自己眼花了,因为下一秒的功夫,这辆小摊车就在原地消失,变成了一个时下年轻人爱玩的单轮车,而那个穿着白衣的摊主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潮牌服饰,带着棒球帽,爱豆同款黑色口罩把脸遮住的青年,蹦上去两脚踩着单轮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这条街,拐过转弯的地方,树荫下,灰色帕萨特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安瑞和飞一般地窜了过去,一手捞起单轮车折叠起来,一手打开车门,整个没花到三秒钟,人已经坐进了后座,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谢主任,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和您紧急联络。”
司机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赫然正是谢曜,她皱着眉头指了指被自己扔在置物架上的鸡蛋灌饼:“安副组长,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今天,准确地说,从中午一点半开始,手机里给我推送的信息,电脑屏保的图案,电梯门口LED大屏幕的广告,路边银行的显示屏……都在我眼前闪现‘鸡蛋灌饼’四个大字,甚至车载收音机里任何一个频道,只要我转到哪里,都能听到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反复地说‘鸡蛋灌饼,鸡蛋灌饼’,要不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我几乎以为这是所谓精神错乱的前兆。”
安瑞和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我不大会别的手艺,煎饼果子实在太难了。”
谢曜看着他,有点怀疑萧晚晴在自己走后,到底都往特勤组招了一群什么家伙。
她最终放弃了和安瑞和继续讨论食物的问题,转过头去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和我联系,最好有个理由,上一次我记得有人这么鬼鬼祟祟地找过我,还是举报领导贪污受贿。”
“啊,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领导都清清白白,没有贪污的事。”安瑞和苦笑着说,“就是局里有人叛变了,国九局总部现在落入了敌人之手,地球很危险,也许面临着毁灭的危机。”
这样的话从一个中二少年嘴里说出来,最多也就博得一阵哈哈大笑,但他是国九局特勤组的副组长,这句话的分量非同小可。
谢曜却没有显出任何惊慌的神色,握着方向盘的手依然稳定:“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今天和平时一样去上班,王枫和我一起到的,他先进了门,然后一把就把我推了出来,门上有不属于地球科技的杀伤性武器,当场就切断了他一只手,而且随后就有人操纵武器攻击我,幸亏我跑得快。”安瑞和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时的惊险场景,“我在车里跟军师联络,军师却完全改变了,他不承认我的权限,还说我不存在?然后我就切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络,用电子屏障保护自己,但是这也不是办法,我很清楚地知道国九局现在被敌人占领了,军师也变了,我不知道葛局长和其他同事们会怎样,萧组长带着火苗儿和苦鱼去了西北基地,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军师能够监控一切通讯措施,我也不敢联络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找了个帮手,它帮我干扰了您附近的所有电子程序……呃,基本就是这样。”
“然后让我满大街去找一个和鸡蛋灌饼有关的事物,于是就找到了你?”谢曜继续开着车,声音里带着点好奇,“你找的帮手是谁?还蛮能干的。”
安瑞和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但是从他揣在怀里的IPAD里却突然蹦出了一个稚嫩的甜甜小女生的声音:“是人家啦!人家是不是很能干?”
谢曜敏感地问:“什么东西?”
安瑞和做贼心虚地捂住了胸口,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中国人自主研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AI。”
谢曜‘喔’了一声,平淡地说:“不合法的吧?”
“呃……理论上来说,十年之内也差不多满足出现AI的条件了,所以我就稍微调整了一下。”安瑞和大着胆子说,“她并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所以并不是完全违反星盟条约。”
“你自己做的?”
“不!”安瑞和立刻否认,“是我爸爸集团高新技术子公司的一个人,他还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个甜甜的声音不甘落后地叫了起来:“我也有爸爸!我叫白毛毛!”
安瑞和尴尬地说:“您看,她的智力还是很低幼的,所以虽然有了她的帮助,我也没办法回去对抗军师,那是远远超出她能力的敌人,但只要有军师在,国九局就是铜墙铁壁的堡垒,完全无法攻破,我只能来找您。”
谢曜在红灯前停下,沉思着说:“军师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AI,他的能力可以掌控整个国九局,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叛变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并不是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说着,她伸手拨通了电话,安瑞和警觉地看着屏幕,嘟嘟嘟三声之后,意外地接通了,那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是葛局长办公室的女秘书:“喂,谢主任,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谢曜瞥了安瑞和一眼,扬声说:“你们葛局长在吗,我有事找他。”
“对不起,葛局长现在正在开会,不方便打扰,如果您有什么急事的话,需要启动紧急预案通知他吗?”
女秘书的声音一如往常,甚至连提出的建议也很合适。
谢曜捋了捋耳边的灰白短发,看着已经变成了绿灯,重新发动了车,跟在车流里继续向前,女秘书得不到回答,疑惑地问了一句:“谢主任?”
“啊,不是公事。”谢曜轻描淡写地说,“就想问一句,勇毅的忌日就快到了,今年他还是不和我一起去扫墓吗?”
女秘书的声音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我替您转达好吗?”
“嗯,可以,三天之内给我回答就可以,顺便说一下,这次请不要再订白百合了,勇毅不会喜欢的,我看着也闹心。”
女秘书尴尬地说:“对不起,花一直都是我订的,这次不会了。”
谢曜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声音却还是没有露出任何情绪:“麻烦你了,再见。”
通话结束之后,她对安瑞和说:“你是对的,国九局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在掌控了。”
安瑞和不明所以,但他也能听出这关系到局长和主任的私事,所以聪明地保持了沉默,所幸谢曜很快就自己揭开了答案:“应该是军师干的,利用过去的档案合成了女秘书的声音,我的每一句问话也都在监控记录里找到了差不多的答案,组合一下模拟出完美回答。”
她抿紧了嘴唇,讥讽地说:“可是军师从监控记录里看不出来,事实上每次订的白百合是我让他带来,送给其他牺牲的同事的,和勇毅一点关系都没有。”
“军师已经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安瑞和一针见血地说,“必须想个办法,要削弱他的掌控力和战斗力,不然陷落在局里的同事很危险,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假若不是军师自己突然变异的话,那势必有人在后面操纵整件事,这个人是谁,他要干什么,掌握了国九局总部,等于掌握了国家大部分的高精尖武器,万一……这可是在北京!”
他越想越担心,懊恼地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组长去了西北基地!”
谢曜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萧晚晴,你们特勤组就废了吗?”
安瑞和本来急躁得都快上火冒烟的脑子被她这一句话就跟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当即就冷静了下来,咬了咬牙,点头说:“您说的对,特勤组是一个团队,不能因为缺少了一个人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我是副组长,这种时候我应该出来解决问题!”
他摸了摸怀里寄居着小AI的IPAD:“毛毛,醒醒,我们要去打败那个大坏蛋,把你师父叫醒!”
“哇,真的吗?”白毛毛颤抖着说,“可是人家有点怕哎!”
“得了吧。”谢曜听不下去了,抢白道,“就你们俩,一个弱鸡宅男,一个才出生的人工智能,想去打败世界上数一数二,手里还掌握着国九局总部的军师?”
她仿佛下了决心,说完之后,方向盘一打,朝着岔路开了下去:“军师……当年制造出来的时候毕竟是一个残缺品,也不是不可以战胜的,我知道有谁能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