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这样吗?”邵喻言看见光面的操作台上,映出了自己模糊的脸。
那是一张很复杂的脸,上面挂着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怜悯,莫名地,邵喻言感觉到一股疲惫的情绪。
这个情绪不是来自于他自己,而是来自这具身体的“自己。”
现在邵喻言已经把这个梦当平行世界来看了,毕竟梦里的情节太过真实,他无法把这些事情当做虚拟的存在。
屏幕上的画面变得昏暗不堪,这个时候何佳宁的记忆正在上演一场巨大的危机——她离家出走了。
那是一个雨夜,她驾驶着一辆敞篷跑车冲进了街道,疾驰在无声的雨水中。
雨下的越来越大,整个画面的色彩也越来越暗,直到某一时刻,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不断重复的雨声。
“怎么回事?”
邵喻言开口问道,这不符合之前的情况,这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不知道,一般都会有画面的,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啊,”车文铉皱着眉,看着黑暗的屏幕。
“我来设置一下吧,”邵喻言垂眸,看着眼前的红按钮,虽然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是邵喻言还是能感觉到这个按钮的重要性。
但是无论他怎么觉得,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指尖按上了那个按钮,居然传来了轻微的电流感。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人上瘾,似乎轻微的疼痛刺激,是会让人感到快乐的。
他按下了那个按钮,同时心里像是缺了一块,有什么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被他放开了。
这具身体所传达出来的情绪,丰富到让邵喻言差点分不清虚拟与现实。
像是突然有了光,整个画面从中心开始透出了一点浅浅的金黄色,接着以这个中心为圆点,整个画面开始变得亮堂起来。
那是一只蝴蝶,它静静地躺在某人的手心中,画面中传出了何佳宁的声音。
这时邵喻言忽然产生了记忆,那个红色按钮是另一个实验,不仅仅是攫取人的记忆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会攫取人的……灵魂。
至少在此刻,何佳宁的思想与灵魂,被锁在了眼前这部超级电脑里。
这个认知让邵喻言的呼吸一滞,一种难言的痛苦在他心间蔓延就好像他亲手杀掉了何佳宁一样,即使她还有可能活着,但此刻,邵喻言是痛苦的,至少这具身体的主人是痛苦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蝴蝶,”何佳宁的声音透过电脑传了出来,被电子处理过的声音有些不像她,而且还带了一种空灵感。
真的好像一个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向别人述说它的故事。
“为此我还特意做了一个蝴蝶标本,可是再也找不到第一次抓蝴蝶时的感觉。”
画面上的小女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和后来的何佳宁有很大不同,这一看就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她没有那么多的痛苦,此时她的眼中只有蝴蝶。
她双手一合,把那只蝴蝶困在了掌心。
从她略微瞪着的双眸可以看出,她有些惊讶。
“蝴蝶在我的手心翻腾,它的翅膀摩挲着我的皮肤,挠的我痒痒的,而且……它是那么的脆弱。”
听着这些话,邵喻言觉得有些不舒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为什么。
原来是这些话没有感情,在说“脆弱”两个字时,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
“第一次……我发现了,原来生命会是那么脆弱,我把手心越合越紧,我感受着蝴蝶翅膀在扇动,它没扇一下,我的心里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失败了啊,”车文铉看着屏幕感慨道:“你也听出来了吧?没有感情,看来这个实验还是要改进。”
“也许我们一开始的期望就是错的,”邵喻言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还看吗?”车文铉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了另一个问题:“所有进入这一阶段的人,后来全都脑坏死了吧,她没救了。”
邵喻言的心被猛地揪了一下,这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他在痛苦,可是为什么?
邵喻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自己,那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参加这种实验?
“听完吧,这是对她的尊重。”
邵喻言听见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即使这个人不是自己,就他身体目前的表现和反应来说,他也不会参加这种实验。
画面上的小女孩把手摊开,里面是一只已经死掉的蝴蝶。这是一个无声的过程,就好像何佳宁也在静静地看着曾经的自己。
下一秒画面飞速略过,许许多多的场景在屏幕上出现又消失。
何佳宁的声音再度响起:“后来我发现,这双蝴蝶的翅膀在我的生命里扇动了无数次。”
蝴蝶效应,邵喻言在心里叹道。
这是由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洛伦兹提出的混沌学概念。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其原因就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的气流,而微弱的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一个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
“从那个时候开始,生命的意义在我眼中已经不同了,”何佳宁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感情,并且有些断断续续,像是一种要失联的感觉。
邵喻言知道,这是实验要结束了,她灵魂,或者说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我现在,只想回家,”忽然何佳宁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天呐!”车文铉惊呼。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下一秒屏幕再度恢复暗淡,邵喻言听见了身后培养皿排气的声音。
这是实验结束后,仪器在自动导出营养液。
邵喻言的身体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转过身去。
他看见何佳宁像一个断了绳的提线木偶,忽然倒了下去。
她的头靠在培养皿的器壁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但是没有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