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念诧异地望着晋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样的预言,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还是从天子口中说出。
“天下兴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们可曾有人低下头去关心过那些最低层百姓的生存?”
“没有,我们从来没有人会低下头去看一看那最低层的辛酸苦辣,于我们而言,国之大事才是主要,而百姓只需要顺从。”
“没有人会去为他们发声,为他们说命!”
“我可以接下齐王印,然后呢?”
晋遥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齐王殿中,眺望着远方的大好河山。
“然后,齐国再次崛起,成为山东霸主,联手楚国抵抗秦军的进攻,将这个天下三分,继续着已经蔓延了数百年的战争。”
“将齐国的千万民众打到不足五百万,将齐国国库打空,将齐国家家户户打得食不果腹。”
“这些就是齐王想见到的?是你们想看到的?”
晋遥看向了齐王建和伏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齐王建和伏念的眼前也浮现出了旷日持久的大战和那惨绝人寰的场面。
千家万户挂白绫,满城皆藁枯,道旁皆是饿殍。
再回头看向现实,看向如今繁荣昌盛,家家户户安居乐业的临淄。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想见到的。
“你是齐国的王,应该想的是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加幸福,过得更加好。”晋遥继续说着。
“从我回归的那一刻,其实我可以回到赵国,继续当我的天子遥,率领赵国与秦国开战,将战争继续蔓延,让天下继续处于战火纷飞之中。”
“没有人会说我什么,因为我是天子遥,是周室最后的天子。”
“甚至史书上也会青史留名,留下一个周室中兴之主的好名声。”
“我放弃了,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天下!”
“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乐之大谓之夏。”
“可是平王至今多少年,华夏礼乐崩坏,章服之美也被甲胃取代,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尤其是这些年,你们可曾还见过有一卷华美辞藻雄文出世?”
“没有了,有的也只是各种兵法、兵书的问世,各种武装到牙齿的甲胃,战争器械。”
晋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可是齐王建和伏念都听进去了。
华夏是片美好的土地,富饶的土壤和幸福的民众,它本不该是这样,可是它偏偏又成了这样。
而造就了这一切的就是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君王和大人物。
他们可以说,这是前人留下的烂摊子,他们也不想如此的。
可是他们说不出,因为他们如果再如此,后人依旧会如此,战火也将永远无法平息。
“所以,与其如此,奋力挽救这个病态的华夏,不如将之彻底摧毁,让它浴火重生,重新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一统的帝国!”晋遥认真的说着,然后转身离开了齐王宫。
齐王建和伏念也不知道晋遥是什么时候走的,直到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天子遥的眼界已经超越了国别,凌驾在了历史和众生之上。
“可是这样的帝国,真的就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华夏重回文明之巅?”齐王建低声喃喃着。
他被说服了,但是同样的,他也信不过秦国,秦人虎狼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而让秦人来统治这个天下,统治齐人,真的就能一视同仁,让齐国继续安宁富足吗?
“伏念先生相信秦国能做到吗?”齐王建抬头望向了伏念。
伏念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与秦王不识,但是我愿意相信他!”
齐王建看着伏念,知道伏念说的他并不是秦王嬴政,而是天子遥。
“就这样吧!”齐王建叹了口气,下了逐客令。
伏念行礼离开了齐王宫,小圣贤庄一直游离在政权之外,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这个大势,小圣贤庄若是轻易踏足,在大势面前只会被摧枯拉朽的毁灭掉。
连兼爱非攻的墨家都选择了封闭山门,不再参与天下之争;道家亦是如此,儒家独木难支,又如何敢参与进去呢?
他们不是那些小家小派,需要借着大势搏一搏那锦绣前程,他们太庞大了,庞大到无论是谁成了天下共主,都不敢小觑他们。
他们只需要稳稳当当的保持着中立,等到天下一统时,朝堂之上,天下之间,依旧会有他们的身影。
参加完君王后的葬礼后,晋遥也返回了龙城,他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见一见君王后和给老师扫墓,其他的都是意外。
荀夫子、伏念等人在主持葬礼之后,也返回了小圣贤庄。
齐国朝堂也依旧如往日一般,并没有因为齐王建站到了前台而有任何的变化。
至于李斯和姚贾则是经常出入齐国的权贵家,至于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谁也不知道。
亦或者,齐王建是知道的,只是无力去改变。
“大王……”即墨大夫和齐国的那些有志之士也看到了齐王建的表现,只能将忧虑藏于心底。
他们想要推翻贪腐败政,可是这却需要一个有大魄力的君主来支持,只可惜齐王建并不是这样的雄主,或者说齐王建并不想去做这样的雄主。
齐国也始终在坚守着君王后留下的盟约,不修武备,不参与天下之争,中立天下,独立于东方,安之一隅。
“齐王建,似乎是在摆烂!”李斯和姚贾见过了齐王建,当着齐国文武百官的面,去恐吓、去威胁,只是换来的依旧是齐王建那莫得感情的态度。
“摆烂这个词……用得好!”姚贾其实也在想着齐王建是什么意思,直到李斯说出这个词之后,才发现是那么的贴切。
凡事不由心,对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兴趣,任他东南西北风,始终就是一个样子,听了也没听,见了也没见。
真就是一种彻底无为的心态,让他们准备好了一堆的说辞,愣是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