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眠皱眉，看着与自己的姐姐争的面红耳赤的京墨，心中升起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京墨真的是喜欢杨春风的吗？
还是因为，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姐姐要回去，觉得丢了面子，才这般迫切的想要与姐姐争辩呢？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眼中只有与姐姐争吵的胜负欲，却完全看不见周围众人看着杨春风那鄙夷不屑的神色呢？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看不到杨春风因为他们的争吵，而愈发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呢？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想不到，此刻他和他姐的每一句争吵，都像是将杨春风扒光了，展露在众人面前一样呢？
他看似搂着杨春风，以一个保护者的态度，可他真的是在保护杨春风吗？
沈眠眠听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着杨春风家里有多穷，日子有多苦，自己的姐姐不知道体谅别人时，觉得有几分可笑，便真的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好像在赤裸裸的告诉别人，杨春风就是穷，就是买不起衣服，所以他才大发慈悲的，将自己姐姐不要的衣服送给杨春风。
就像是看到生活困难的乞丐，忍不住扔两个硬币一样，以一种施舍的态度。
他是觉得众人会因此同情杨春风吗？还是赞扬他善良？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当众将杨春风的贫穷和困难扒的一点不剩，然后高高在上的展示自己的同情心，杨春风反而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阿墨，别和姐姐吵了。”
杨春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扯了扯京墨的袖口，脸上的表情是柔和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寡淡道：“我这就去卫生间，把衣服还给姐姐。”
“谁是你姐？！我们京家可只有一位大小姐，喊我姐，你配吗？！”京璐冷哼一声，将被弟弟气到的怒火尽数转移到了杨春风身上。
“姐！”京墨回怼了京璐一句，然后转头安慰杨春风道：“春风，你别总是这样善良的任凭别人欺负！这衣服既然是我送你的，那便就是你的。”
就送一件礼服还得还回去，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他京墨还怎么在莱茵斯混？！
“姐，这件礼服你就别要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两……不，买十件！买十件手工定制的礼服，就在你最喜欢的布伊斯大师那里订做！”
听到弟弟示软的话，还有十件礼服的诱惑，京璐忍不住心动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她闹也闹够了，脸上的表情不由松了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
眼看这场闹剧将要截止了，一直等在一旁当路人甲的沈眠眠，终于开口了。
她打断京璐的话，直接道：“这件晚礼服还是还回去吧，我给春风准备了新的礼服。”
这话一出，别将围观的群众和京家两姐弟惊讶了，就连杨春风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诧异。
只有白芍，紧张的攥紧双手，从刚刚京墨和京璐争吵的时候，她便一直急切的扯着沈眠眠的袖子，问她要怎么办。
现在见沈眠眠开口了，心中的紧张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忐忑了些。
沈眠眠把手中的盒子打开，将嵌满了珍珠宝石的晚礼服拿出来，宴会厅的灯光照射在礼服上，整个礼服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美的像是用天上的云朵编织而成一般，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的华贵，只忍不住一声声惊叹。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这样一件华贵的礼服点亮了。
“春风，来宴会前，我便跟你说让你穿这一件晚礼服，你偏不听我的，说喜欢京墨，怕不穿他带给你的会让他伤心。结果现在呢，你一心扑在人家身上，结果人家根本没用心帮你挑选，给你的还是他姐不要的，打脸不？”
沈眠眠将手中的礼服递到杨春风手上：“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这身丑不拉几的礼服换下来啊，人家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你难不成还要为爱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杨春风愣愣的接过沈眠眠递过来的晚礼服，看似黑亮纯粹的黑眸翻滚出了深邃的色泽，她盯着沈眠眠看了许久，不相信她会帮自己，只觉得她是想让自己更加难堪。
比如，让她换上衣服后，再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的衣服扒下来。
比如，嫌弃衣服被她弄脏了，想要她倾家荡产、当牛做马的赔偿。
一瞬间，杨春风的脑海中闪过许多黑暗到极致的念头，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反驳，白芍便已经拉着她的胳膊道：“走！我带你去把衣服换了。”
骑虎难下，杨春风只能在众目睽睽下，沉着脸跟着白芍的脚步向前。
“珠珠，那件衣服是哪位大师做的啊？”白芍带着杨春风走了，在场的女性却还在想着那件华丽到梦幻的礼服，京璐更是顾不得沈眠眠明嘲暗讽自己礼服丑的话，直接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没有哪个女人，会抵挡的了这样一件美的惊心动魄的衣服。
沈眠眠掀开眼皮看了京璐一眼，却懒得回答她的话，只是目光不善的盯着京墨道：“京墨，你的脑袋长着是为了显个高的吗？既然要送礼服，为什么要送你姐穿过的礼服给她？！”
京墨被尚珠珠这样质问，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尚珠珠不同于他姐或是杨春风，尚家的家世摆在那里，他不可能真的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吵，或者是不理会她。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沈眠眠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率先道：“你他妈别跟我说你没时间准备，在宴会前几天你就知道她会参加这次宴会不是吗？！但凡你重视她一点，今天就不会让她面对这样难堪的局面！”
尚珠珠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高傲的、矜持的、自命不凡的，从没有人见她说过脏话，这突然的一句骂，倒是让京墨忘记了生气，只顾着震惊了。
“杨春风为了你，拒绝了我的礼服，想着让你开心。你呢，就用你姐一件不要的破礼服去对付她？！就算不买最贵的，最新款的，怎么的也不能拿别人不要的吧？！京墨，杨春风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你呢，对她又有几分真心？”
京墨想要反驳的话，在沈眠眠严厉的责骂中偃旗息鼓了。他原本对杨春风是有几分喜欢，却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下意识的带上了几分轻视。
因为这几分轻视，所以他便认为杨春风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只要自己随便敷衍一下，对足以让她大开眼界了。
但现在，沈眠眠的责骂却让他意识到，抛却金钱和地位外，杨春风对他是付出真心与热忱的，而自己所谓的喜欢，将那层敷衍的泡沫拂去后，其实只有敷衍。
这一刻，他心底难得的升起了一丝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