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焦黑的,天空是净朗的。
天与地形成的反差,构造出一个奇幻的世界。
斩了彼岸花,青衣少女无比惋惜,至于徐胜,他有别样的感觉——某些束缚似乎被打开了。
他开始四下观望,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原来的地;但,好像又不同了。
说不清哪里不同,但天地确实发生了变化。
北幽,终年不绝的不老泉突然断了水,大长老带着族人惊慌地叩拜着,然后,水流恢复,却成了血的颜色!
江州,千百年来滔滔不绝的离江水突然在颍川上停住了,虽然只有三息,但当浪涛复涌之时,很多人都看到从水底跃出一条黢黑的大蛇!
雍州,戈壁滩上,牧羊人正抵着终年不息的风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绿洲迈进;忽然,他止住了,本来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风停了,舞动的砂砾纷纷落下。
越州,君仪山上留存三千多年的银杏树蓦然间无风自动,抖落下大片黄叶,使得那原本就稀疏的枝丫,变得空无一物。
世界变了,有些人觉察到了,更多的人则一无所知。
“此间事了,我们走吧。”徐胜收起了长剑,对着青衣少女说道。
“等等”青衣少女摆了摆手,旋即弯下身子,盯住那彼岸花的残茎,笑着说:“既然有根在,何愁不发芽。”她一边儿说,一边伸手就向花茎抓去。
“你...”徐胜皱眉,想要去阻止,但是又想了想,这等不祥之物,也许只有天师府能做妥善的处理。
“噫呀!”
正值徐胜思考之际,青衣少女发出了惊呼,他定睛一看,不得了,那花茎带根儿竟然跑了!
地面上出现了不断延伸一个凸起,土层被拱得上隆。
“快抓住它!”
青衣少女急呼,撸起袖子,运转修为就开追。
“哪里跑!”
徐胜也想见识一下它的“根本”,提起惊鸿剑,凝集“无形秘力”于双腿就开始狂奔。
“你们都走吧,按我定好的路线前进,绝不能回头。”高坡上,颜亶之巍然站定,看着下方跪倒的十人,轻轻开口,沉沉说道。
“将军,吾等受命。”这十人应答着,声却不高,明显有些不愿。
是呀,谁能愿意?
明明打了败仗,作为溃军之师还要硬着头皮往前上,不给粮食,不制定方略,把大部队分成互不能助十份,让他们一干正规精锐去做绿林土匪的勾当。
谁能愿意?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也能理解抗拒心理,但是没得选。”颜亶之注视着下方十人,艰难开口:“瞿峡路已断,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扑向关东大地,去寻找一线生机;况且,大将军要通过阳平古道最少两月,这两月,也是我们为他争取战机。至于分兵,那是因为我们与樊川军的攻守已经易位,现在我们是劣势,聚在一起反倒容易被团灭。各位,而今的处境还望大家能仔细想想,大将军的良苦用心也希望大家能够体谅。”
颜亶之话毕,对着十人,更对着更下方的五万军士深深鞠躬。
“唉——”有人长叹,摇了摇头,然后苦涩一笑,沉声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般了。”
“做吧,生死再论。”又有人唉声叹气,语中尽是无奈。
“是我,对不起大家了。”眼见士气低落,颜亶之心急呀。他明白,自己与大将军在下一招险棋,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士卒的丧气,不是一种好现象,隐隐已见败亡之兆。
怎么办?
颜亶之只觉心力憔悴,头晕目眩,他仰天望天,顿了三息,猛然喝道:“我是罪人,给各位请罪了。”
“咚!”
小山般的身躯轰然而下,镇东将军,帝国之柱,跪下了!
“不可!”
“将军你快些起来。”
“我等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呀。”
......
一声声呼喝汇聚,最终成了人声鼎沸,颜亶之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叩响了头。
“将军有罪,我等岂能无责?!”
“万死不辱使命!”
“我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军令如山,我等定全力去拼!”
......
“好,多谢。”看着人群情绪高涨,颜亶之终于笑了,他晃动着站起,环视四方,然后大手一挥,厉声道:“既如此,就仰仗各位了,时不我待,我与公等俱在!”
“是!”
喝声震天,直上重云,十人领命,皆挺胸提剑。
“还有...”颜亶之拦下将走的十人,稍作停顿,冷声道:“你们无论如何,一定不要再登临芷阳。”
“是”十个人相互望着,目中既有不解,也有惊惧。其实不用颜亶之说,他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敢再到芷阳去的勇气。
“嗯”颜亶之点点头,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还记得道袍男子说过的话:我以天师府的名义起誓,永不再到这儿来。
这儿,是个很玄学的词,往大了说可以是关东大地;往小了讲,也可以单指芷阳城。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也算替道袍男子信守了承诺。
“这场战争的胜负,大昭的国运,全看你们的了。”
过了很久,等大军快散尽了,颜亶之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说道。
他没有选择与他最爱的将士们一道,他于心不忍。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有一些人会饿死,有一些人会自相残杀,有些人会被劫掠欺辱,有一些家庭会支离破碎,有些土地将被血液浸染,有些人烟聚处将永久荒芜。
但没有办法,这就战争,亘古不变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