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吃了一惊,心怦怦直跳,放在阿傲头上的手都忘了拿下来,缓过了几息才轻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傲自己也懵了。
这句话明明只是他心中所想,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口?
他不禁慌乱起来,垂下眼帘躲避楚昭审视的目光,心中忐忑不安。
萧驰是王妃深藏在心底,不允许旁人碰触窥探的秘密,现在被他贸然戳破,会不会生气恼怒,甚至将他赶走?
他一次又一次的僭越,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侍卫该有的行为,他为什么就不能控制自己呢?
阿傲后悔极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楚昭还在一动不动地等他回复,他知道躲不过,只得实话实说:“上次在乌苏尔,王妃喝醉了,属下听到王妃叫这个名字。”
“哦。”楚昭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眼底滑过一抹失望。
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阿傲就是萧驰了,原来,他只是听到了她醉酒的呓语。
“我都说什么了?”她收回手,神情恢复如常。
阿傲小心观她脸色,迟疑道:“也没说什么,就说找萧驰找的好辛苦。”
楚昭愣了下,又问:“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说起这话?”
阿傲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两颊不禁有些发热:“当时王妃问我要不要顺道去凉州,我说等我帮王妃把天下争到手再去,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楚昭追问。
阿傲抿了抿唇,小声道:“然后王妃就捧住了我的脸,哭着问我是不是萧驰。”
“……”
楚昭一脸错愕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见王妃哭得伤心,就骗你说我就是萧驰……”
阿傲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心虚得不行。
忽然,楚昭的手伸过来,又一次捧住了他的脸,将他的头抬起来,逼他与自己对视:“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萧驰?”
阿傲吓一跳,整个人都僵住,望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在她手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都不知道萧驰是谁。
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楚昭叹口气,松开他的脸,转而捧住自己的脸,呆呆地看着河面出神。
阿傲的心七上八下的,投出一颗石子,击碎河面的月光。
“萧驰到底是谁?”他鼓起勇气问道。
楚昭不知该怎么和他说,斟酌许久才道:“是我做的一个梦,我梦到两个鬼差对我说,我是两百年前的羲和帝转世,萧驰就是我的爱人。”
阿傲愕然看着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许久以来,他一直在困惑王妃所说的萧驰到底是谁,原来竟是两百年前的大将军萧驰。
王妃每次想起萧驰,都哭得那样伤心,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梦吗?
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只是个梦吗?”他喃喃道,不知是在问楚昭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这梦会不会是真的?”
“你觉得是真的吗?”楚昭问他。
阿傲摇摇头,想到什么事,眼睛忽然一亮:“王妃是什么时候梦到鬼差的,是不是在蜀州那对老夫妇家中借宿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和王妃借住在那对老夫妇家中,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
后来,他们带着老人家躲进山洞,王妃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说自己要回云州夺兵权拯救苍生。
她是因为做梦梦到自己是羲和帝,所以才决定要拯救苍生吗?
楚昭含糊点头:“差不多就是那时候吧,那两个鬼差告诉我,萧驰也回来了,但他们并没有告诉我萧驰在哪里,说要我自己去寻找。”
夜风掠过河面,月光变成碎银洒了满河,阿傲看着粼粼的河水,怀疑自己也在梦中。
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猛地转头看向楚昭:“王妃为什么会问我是不是萧驰,难道我和他有什么相似之处?”
“有。”楚昭点头道,“你和他一样都会用枪,你纵马驰骋的样子,也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所以,在马场那次,王妃哭得那样伤心,是因为看到我而想起了他吗?”阿傲问道,心底莫名的酸涩。
他不否认他喜欢王妃,可他并不想做谁的替代品。
哪怕是大将军萧驰也不行。
何况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王妃是不是入梦太深了?
如同庄周梦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
现在,他甚至怀疑这场对话都只是他做的梦。
梦醒后,他可能还是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
“走吧,我们不要想这些了。”楚昭主动打破了这场梦,起身向他伸出手,“不管这梦是不是真的,不管你是不是萧驰,我都一样需要你,你永远是我的小阿傲,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阿傲眼眶一热,用力握住她递来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好,就算我不是萧驰,也一样会陪伴在王妃身边,永远不离不弃。”
楚昭笑起来,牵着他的手踩着湿滑的石头小心翼翼往回走。
前路漫漫,如同这湿滑的河道一样难行,但只要有人陪伴,再艰难的路她都可以一往无前。
第二天,楚昭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正想着吃过饭进城去看看情况,祁凤山带着一队人马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贵公公。
祁凤山说,冯公公和他们一起忙了一整夜,已经把武州城的局面大致稳定住,冯公公现已将与梁王勾结的一批官员押送回京,临行前安排了其他官员暂时接替他们的职务,具体的官员任免要等回京后由内阁和吏部统一调配。
楚昭很意外,没想到贺云阶会这么快离开。
是不想再看到她,还是有别的非走不可的理由?
或许就是想早点回去挑选合适的官员调任湖广吧!
湖广是块大肥肉,当然是由他们自己人把持着最为稳妥。
可是,如果湖广最终落入贺家父子手里,和落在梁王马得龙手里有什么区别?
不行。
她可不能让贺家父子的奸计得逞。
楚昭这样想着,立刻回到帐中写了一封信,让人火速送往京城给谢乘风。
给谢乘风的信中,另外还有一封信,是要让谢乘风想办法送给大总管冯观岚。
虽然她目前还不知道冯观岚是什么路子,但这个功劳,必须给冯观岚。
让冯观岚以功臣的身份参与到湖广官员的任免,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贺家父子任人唯亲。
哪怕冯观岚会借机塞些他的人进来,也好过让贺家父子吃独食。
至于谢乘风,楚昭是想让他利用他在京城结交的人脉,把冯观岚立功的消息赶在贺云阶回京之前散布出去,这样一来,贺云阶想揽这个功都揽不成。
冯观岚身为锦羽卫指挥使,行踪本就飘忽不定,出入京城也无须向谁报备。
如果他这几日刚巧有外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没这么巧,相信以他的聪明头脑,看到信之后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编一个理由。
或许他对湖广没有兴趣,但他肯定不会放过与贺家父子作对的机会。
为免冯观岚不清楚细节,楚昭在信里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都讲了一遍,满满当当写了七页纸。
几天后,当这封厚厚的信几经周折送到冯观岚手里时,冯观岚当场就惊呆了。
靖南王妃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与她素未谋面,她居然上来就送他这么一份大礼。
什么意思?
还没进京就开始拉帮结派了吗?
即便要拉帮结派,为什么放着权倾朝野的小阁老不拉,偏要拉拢他这个太监?
还有贺云阶那个小狐狸,居然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实在可恶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狡猾的狐狸居然在靖南王妃面前栽了跟头,说明靖南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这盏不省油的灯,现在是想找他借点灯油吗?
她怎么就笃定他会借呢?
有意思。
这靖南王妃还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