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楚昭的反问,愣了几息后,什么也没说,又继续沿着回廊往前走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飒飒的秋风,两人宽大的衣袍被穿过廊下的风吹得飘摇翻飞,时不时纠缠在一起。
楚昭心里想着高林,对这些毫不在意。
贺云阶神色淡淡,眼角余光瞥见两人飘来又荡去的袍袖,如同河里的浮萍,被风吹得聚拢又散开,总也停不下来。
但他并没有要和她错开距离的意思,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间距,任由狂风肆虐,他的心却巍然不动。
穿过两道回廊,楚昭被贺云阶带到了慈安宫配殿的杂事房,在那里见到了正在忙碌的高林。
高林是太后宫里负责管理杂务的太监,贵公公不在的时候或者忙的时候,他也会去听太后差遣,替太后跑腿传旨。
因为长得白白净净很是清秀,办事也十分机灵,太后对他还算看重,只是信任度比贵公公要略逊一筹。
看到贺云阶领着楚昭进来,高林愣了一下,并没有认出楚昭。
因为当时他见到楚昭的时候,楚昭还顶着一张黑丑黑丑的脸。
“小阁老几时回京的,奴婢只顾着忙竟不曾听到消息。”高林向贺云阶见礼,没有主动询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才回来没一会儿。”贺云阶轻抬手免了他的礼,语气淡淡道,“靖南王妃要留在宫里为太后诊病,不知高公公把王妃的住处准备好了没有?”
高林闻言诧异地看向楚昭:“这位就是靖南王妃吗?”
贺云阶微微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高林脸上的惊讶非常真实,贺云阶只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被王妃的美貌惊艳,并不知道他是惊讶于楚昭前后的容颜变化。
他跪下来,给楚昭恭敬地行了礼:“奴婢高林见过靖南王妃,王妃的住处一早就备下了,单等着王妃到来。”
“有劳高公公,高公公免礼。”楚昭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以后怕是要经常劳烦高公公照拂了。”
“王妃说哪里话,伺候主子是奴婢们的本分,奴婢定然会好好照顾王妃的。”高林说道。
贺云阶回来后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加之他也不能总是和楚昭在一处,当下便将楚昭交托给高林,自己告辞而去。
“王妃先好生休息,我的公房在文渊阁,王妃若有事,可差人给我传话,也可自行去寻我。”他临走前对楚昭说道。
楚昭颔首表示感谢:“多谢小阁老这些时日无微不至的照顾,等王爷进了京,再设宴答谢小阁老。”
“王妃客气了。”贺云阶拱手一礼,转身径直离去。
楚昭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走远,才转头对高林小声道:“高公公,我们又见面了。”
高林四下看了看,对她伸手作请:“奴婢带王妃去歇息,王妃请随我来。”
“有劳。”楚昭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外走去。
高林给楚昭安排的住处在慈安宫后殿的偏殿之中,这里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来往,方便她休息和干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进了内室,楚昭环顾着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房间,这才开口道:“我人还没到,住处就备好了,看来太后早就打定主意要让我住在她眼皮子底下。”
高林面对这个改变了样貌的靖南王妃还是有点不太习惯,有些拘谨地说道:“确实,太后早几天前就让我准备上了,只是我担心信件会被劫获,没敢贸然写信通知王爷。”
“通不通知都一样,太后可以强行留我,我却不能强行出宫。”楚昭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是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王妃所言极是,不管怎样,我会尽力保护好王妃的。”高林说道。
楚昭看了他一眼,正色道:“高公公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保护我,还是出于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想保护我?”
高林微怔:“有区别吗?”
“当然有。”楚昭说,“前者是对王爷的忠诚,后者是对我的报答。”
高林为难了一下,继而笑道:“王妃和王爷本就是一体,王妃何必纠结这种问题。”
楚昭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绝对忠于慕容骁了,于是便随口问他:“你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高林又是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楚昭挑眉戏谑道:“我和王爷不是一体吗,怎么你却做不到对我坦诚?”
高林微讪,思忖片刻才简洁道:“先帝驾崩那会儿我刚进宫,因不懂规矩差点被人打死,刚好王爷回京吊丧救了我一命。”
“懂了,我和王爷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只是王爷在前我在后。”楚昭笑着说道。
高林也笑起来:“王妃放心,我会尽力保护好您的。”
“保护倒是不用,我是来给太后治病的,这里应该没人会对我不利。”楚昭说,“我那几个随从被小阁老送到王府监视起来了,你要是能时不时帮我们传个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没问题。”高林满口答应,“我管着慈宁宫的杂事,经常需要出宫采买,王妃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但只能口头传达,不能夹带书信字条。”
“好,我知道了,能传话就行。”楚昭说完又问他,“我能问问你前段时间为什么去云州吗?”
这点高林觉得没必要隐瞒,便直言道:“前段时间,我蜀州老家的母亲去世,太后特批了两个月的假让我回老家奔丧,于是我便借机去云州和王爷见了一面,不料半路遇到劫匪受了重伤。”
“原来如此。”楚昭对他再没什么疑问,便点头道,“你忙你的,我先休息一会儿,有事我会直接去找你。”
“好,那王妃好生歇息。”高林说道,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楚昭心里有很多事,但她此刻确实已经没有精力再思考,索性躺在床上倒头睡去。
哪怕下一刻天塌下来,也要等她睡饱了再说。
不得不说,宫里的床睡着就是舒服,对于一个接连在路上奔波了将近三个月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睡一觉更美的事了。
楚昭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她隐约觉得好像有人靠近,惊得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色已晚,室内光线昏暗,床前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谁?”楚昭起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