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三人同时向他看过去。
贺云阶第一时间皱起眉头。
太后也皱眉一脸不悦道:“冯观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请太后安。”冯观岚到了榻前,敷衍了事行了一礼,“臣说的没有错,王妃今晚出事,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她给太后治病,她若继续留在这里,类似的情况还会接二连三发生,这样一来,只怕太后的病非但好不了,还会因为惊吓变得越来越严重,万一哪次没防住让人得了手,危及到王妃的性命,靖南王必定会迁怒于太后,到那时就不是王妃住在哪里的问题了。”
“你……”
太后被他噼里啪啦一通说,气得当场就要发火。
楚昭抢先一步松开贺云阶的袖子,转而抓住了冯观岚的手:“冯公公说得没错,宫里我是真的不敢住了,我还是先回王府缓两天,等冯公公和小阁老把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再说吧!”
贺云阶沉下脸,视线扫过自己皱巴巴的袖子,又落在她和冯观岚的手上。
抓他的时候只抓袖子,抓冯观岚却直接上手,看来她还是对冯观岚更为信任。
莫非她早在认识他之前就和冯观岚认识了?
冯观岚整日在朝堂上蹿下跳和他唱反调,他却始终查不出他背后的主子,难不成,他的主子是远在云州的靖南王?
若果真如此,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贺云阶掸了掸皱巴巴的袖子,抬眸淡淡道:“冯公公进门什么都没问,就把问题分析得如此透彻,本阁都快以为你是贼喊捉贼了。”
冯观岚一愣,登时也冷了脸:“小阁老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你凭什么说咱家是贼喊捉贼?”
“过分吗?”贺云阶幽幽道,“冯公公是内庭四司八局十二监的总管,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归你管,想唆使一两个人给王妃下毒再容易不过,况且本阁还听说事发前冯公公曾经去过王妃的住处,趁机投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冯观岚冷笑一声:“小阁老好会攀扯,咱家是内庭总管,内庭就全都是咱家的人吗,照你这么说,皇上执掌天下,天下就全都听皇上号令了?”
“冯观岚你放肆!”太后厉声道,“皇上也是你能拿来做比方的?”
“是小阁老攀扯咱家在先,太后听不出来吗?”
冯观岚毫不示弱,据理力争。
太后被他的傲慢无理气得直发抖。
贺云阶仍是一派淡然:“并非本阁胡乱攀扯,上次靖南王妃在梦阳遇刺,本阁便将调查刺客的事情交托给冯公公,可冯公公直到今日都没能查出幕后主谋,您自己觉得这是锦羽卫的办事效率吗?”
太后眼睛一亮,立即附和道:“云阶言之有理,冯观岚你自己身上有嫌疑,就不要再插手此事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许再靠近靖南王妃。”
三人争执不下,楚昭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看戏。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贺小阁老有些咄咄逼人,虽然面上平静如常,说出的话却很犀利尖锐,句句都把冯观岚往死胡同里逼。
好在冯观岚是个硬茬子,才没有被他压制住。
但太后终究是太后,她若当真下旨不许冯观岚插手,冯观岚再强硬也不能不听从。
楚昭不能让冯观岚在这局落败,适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我才是受害者,难道你们不该听听我的意见吗?”
三人皆是一怔,齐齐转头看向她。
太后温声安抚道:“阿昭,你不要听冯观岚危言耸听,今天晚上只是个意外,哀家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昭却还拉着冯观岚的手不放:“我已经两次遇险,我不觉得冯公公是在危言耸听,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回靖南王府去住,太后若执意不肯放我走,不如以抗旨罪将我处死吧,反正我留在这里早晚也会没命。”
“你……”太后见她油盐不进,一心要出宫,不免有些气恼,伪装的和善都要装不下去了。
贺云阶比太后更了解楚昭,知道她达不到目的绝不会罢休,只得妥协道:“眼下宫门早已落锁,不能再轻易开启,王妃不想住在太后宫里,又对冯公公更为信任,不如让冯公公另外安排一个宫殿给王妃暂住,一应守卫也由冯公公亲自调度,其余的且等明日再作计较,王妃以为如何?”
楚昭心里明白,即使到了明天,他们姑侄两个仍然不会放她出去,能让她搬出慈安宫,已经是贺云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她转头看了冯观岚一眼。
冯观岚轻轻眨了下眼,大概也和她是同样的想法。
楚昭心里有了数,态度便软和下来,提出自己的条件:“换个宫殿也可以,但宫里的人我再不敢使唤,请太后允许我的婢女进宫来服侍,有自己人在,我也可安心一点。”
太后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番折腾早就体力不支,见她妥协,便也点头应允了她的请求。
几个婢女而已,就算给她又能如何?
贺云阶却不这么想,楚昭的婢女他见过,其余几个也就算了,那个叫铁锤的,人高马大,体型彪悍,整天抡个锤子见谁不顺就想给人来两锤,这种人要是进了宫,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可太后已经答应了,自己此时若再反对,楚昭肯定又要纠缠个没完。
算了,先就这样吧,不管怎样先把人稳住,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这时,宫女敲门,端着煮好的汤药走了进来,一室紧张的氛围被打破,大家便都暂时偃旗息鼓。
楚昭吃了陈院判开的丸药,肚子已经不疼了,但为了显得真实,还是将一碗苦药喝了下去。
宫女接过空碗退下,冯观岚这才上前扶她坐在床沿,亲自蹲下身替她穿上鞋子。
贺云阶看着冯观岚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楚昭纤细的脚踝,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凤眸微微眯起,将不明的情绪掩藏其中。
他就是个死太监。
太监都是这样伺候人的。
贺云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