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周围流满了血,楚昭并不在意,踩着鲜血走到贺平川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老老实实当个内阁首辅有什么不好,非要当皇帝,现在,你终于坐在了龙椅上,死也该瞑目了吧?”
贺平川的手还放在太后头上,生命已经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耗尽。
他看着楚昭,艰难开口道:“高祖……果然是高祖,臣,自愧不如。”
以前,他总想,高祖羲和不过一介女流,即便侥幸做了皇帝,也是占了乱世的便宜,毕竟在那样的乱世,不需要什么才学,只是能打就行。
至于她后来当了皇帝,自然是因为有诸多大臣辅佐,才能将朝堂打理妥当,否则凭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坐稳江山?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天底下那么多男人女人,为什么千百年来就出了这一个女皇帝呢?
乱世当道,群雄四起,为什么那么多枭雄,都打不过一个女人呢?
自然是因为她有非常人能及的本领。
任何一个小瞧她的人,最终都会像自己一样,成为她的阶下囚,刀下鬼。
“臣错了,所以臣输了,臣输的心服口服。”他心悦诚服地说道。
楚昭冷笑:“在我面前,你连称臣都不配,你把我大晏江山搅得一塌糊涂,别以为认个输我就会让你善终。”
贺平川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惧:“我已经要死了,你还想怎样?”
“砍下你的狗头,悬挂城门以儆效尤,让天下人都知道乱臣贼子的下场,让那些被你贺家残害的冤魂得以安息。”
楚昭说道,手中长剑挥出,一道寒光闪过,贺平川的人头应声落地。
鲜血溅了太后一脸,她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叫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去抓住楚昭,却扑通一声栽倒在血泊里。
“你,你……”她手指着楚昭,眼里是满满的不甘,最终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手臂垂落,气息断绝。
满殿死寂,那些正在为皇帝哭丧的臣子全都震惊地失了声。
贺平川的头颅停止了滚动,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王妃,怀安公主被贺云阶带到了奉天殿的屋顶上。”一名锦羽卫匆匆而来,大口喘息着对楚昭说道,“贺云阶说一盏茶的时间他若见不到你,就和怀安公主一起跳下去。”
奉天殿是天子祭祀祈福,举行各种典礼的地方,也是整个皇城最高的殿宇,三十多米的高度,掉下来的后果只有死。
楚昭不在乎贺云阶死不死,却不能不管怀安公主,于是便将皇帝和太后的后事交给那帮大臣,自己带人匆匆赶去了奉天殿。
奉天殿高高的屋脊之上,贺云阶一身杏黄龙袍迎风而立,怀安公主瘦小的身躯在他身前,像一只瑟缩在寒风中的小猫。
殿宇四周站满了锦羽卫和另外几支皇家亲卫,每个人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找机会救下公主。
冯观岚站在殿前正对着贺云阶的位置,和他一下一上遥遥相望。
“小阁老,下来吧,上面风大,冻坏了咱家可是会心疼的。”
“小阁老,你可千万站稳了,一不小心掉下来,摔个面目全非,叫咱家情何以堪?”
“你说说你,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妻,这样死了多不值,实在不行,你就男扮女装跟了我吧,我可以求王妃饶你一命。”
冯观岚冲上面笑嘻嘻地喊话,想要分散贺云阶的注意力,给锦羽卫制造悄悄爬上去的机会。
奈何贺云阶并不上他的当,一言不发地盯着承天殿的方向,只等楚昭到来。
终于,楚昭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仍是那身亮银甲胄,只是身后的大红披风不见了,手里却拎了一个包袱。
“贺云阶,你要逃就往宫外逃,逃到屋顶上,不是自寻死路吗?”楚昭来到殿前,仰头冲他大声喊道。
贺云阶似乎笑了下,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整个皇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逃到哪里不是一死?”
“你既然明白,又何必再逃。”楚昭说,“在此之前,我虽然把你当成敌人,却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你,欣赏你,可你今天居然绑架一个孩子做挡箭牌,实在有损你神仙公子的名头,也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贺云阶怔了怔,因着那句“喜欢你”,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但他还没有傻到因为这一句话就妥协,就放弃的地步,他将怀安公主抓得更紧,大声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撤掉皇城所有的布防,放我和我父亲离开,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怀安公主回来,保证不伤她一分一豪。”
他顿了顿,又道:“我就站在这里,看着所有的布防都撤走,你不要妄图和我耍花招,我这个位置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动静。”
“哦,难怪你要跑到那上面去。”楚昭恍然大悟,“小阁老就是聪明,走到绝路还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应对之策,不过,你就只带你父亲走,不带你姑母走吗?”
贺云阶默然一刻,忍痛说道:“有些时候,该舍弃的就要舍弃,她是太后,留在这里,死了也能葬入皇陵。”
“那如果我告诉你,她不是你姑母,而是你母亲呢?”楚昭大声道。
贺云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不可能,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想用这种拙劣的谎言骗我分神,未免太过幼稚。”
“可我说的是实话。”楚昭说,“你想想太后平时对你的态度,她对皇帝都没有对你好,在她眼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比所有人都优秀,她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你,包括皇位。
她和你父亲,费尽心机把楚轩扶上皇位,实际上是在为你铺路,先让楚轩让位给你父亲,再让你父亲把皇位传给你,慕容骁当年不过打了你一下,就被她罚到你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这些都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吗?”
她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贺云阶,给他思考的时间。
贺云阶半晌都没有开口,单薄的身子被卷过屋顶的北风吹得摇摇欲坠。
楚昭趁机又道:“现在,你还只想带你父亲走吗?”
贺云阶不说话,脸色白得吓人。
楚昭突然将手中的包袱打开,拎出里面血淋淋的人头向上抛去:“你父亲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头颅,你要带便带这个走吧!”
贺云阶大惊,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接。
可奉天殿这么高,楚昭根本扔不到那个高度。
就在他下意识伸出手时,怀安公主突然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琉璃瓦哗啦一声响,两个人同时跌落屋檐。
潜伏在屋脊背面的锦衣卫及时甩出飞索,缠住了怀安公主小小的身躯。
贺云阶穿着杏黄龙袍的身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高空直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