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他的目标不是很明确吗?”
蝙蝠侠摇了摇头说:“他想要的东西只是他以为自己想要的,他在不断追逐的过程当中骗过了自己。”
“你让我有些搞不明白。”席勒说:“他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你喜欢吃苹果吗?”
“老实说,不太喜欢。”
蝙蝠侠似乎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直白,但他还是说:“你以为你喜欢吃苹果,和你真的喜欢吃苹果是不一样的,在你没有吃到苹果之前,你发自真心地觉得自己喜欢吃,难道你就是真喜欢吃了吗?”
“小丑就是这样,在他没有让我真正的崩溃之前,他真心觉得他活着的动力就是让我崩溃,但实际上他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蝙蝠侠又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一个心理医生应该认为一个人完全为了另一个人而活,是健康的吗?”
“我不是心理医生。”
蝙蝠侠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席勒这才反应过来,蝙蝠侠又在套他的话!
话题是怎么拐到这来的来着?
但是还好,蝙蝠侠并没有打住话头,他接着说:“达克赛德想征服宇宙看起来很邪恶,是因为我们站在被征服的这一方,生存的本能让我们必须奋起反抗,但他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存在会有这样的理想实在太正常了,简直健康的要命。”
席勒张了张嘴,他觉得蝙蝠侠说得其实有道理,只是这是不是有点表现得太善解人意了?
“我要说的是,因为利益而产生立场冲突实在是太正常了,贪婪想要赚钱,我想要救人,如果这两者不能兼得,我们就必然成为对手。”
“但是对于小丑来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他成为我的对手是不正常的,谁代入他的角度都想不通,但他就是一定要这么干。”
“所以你就觉得,他不是真心想和你作对?”
“他是真心的,没有人比他更真心了。”
席勒都有点被他绕糊涂了,蝙蝠侠不是刚刚还说小丑真正想要的不是和他作对,但现在又说小丑是真心的。
“我的意思是,他的真心是病态的,就像你疯狂地想吃苹果,不是因为你真的爱吃苹果,而是因为你从来没吃过苹果,这是执念,不是爱好。”
席勒恍然大悟。
他理解了蝙蝠侠所说的意思,蝙蝠侠判定席勒不危险,是因为席勒想要的东西是他的爱好,哪怕是操纵他人,也是他体会过了,觉得真的很有意思,所以才想要。
他判定小丑危险,是因为小丑想要的东西只是个执念,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打败过蝙蝠侠,就导致他就是想打败蝙蝠侠,但事实上他也没有体会过真正地打败蝙蝠侠的滋味,他想要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过。
小丑感到空虚,所以他挑了一个目标,而他总是无法得到,所以就更想要,然后他就以为自己是真心想要,但实际上未必。
席勒也是第一次知道蝙蝠侠是这么想小丑的,和席勒以往接触到的那些上帝视角评判蝙蝠侠与小丑关系的论点完全不一样,非常的主观。
“你为什么不会觉得他恰好就是对你感兴趣?”
“他只是没有别的选择。”蝙蝠侠说:“所有有可能会引起他邪恶兴趣的东西里,他能够看到的,能够触摸到的,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撼动的,就只有我一个。”
席勒蓦然地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可悲的意味,总说小丑在陪蝙蝠侠做游戏,可蝙蝠侠又何尝不是在陪小丑玩游戏呢?
那些铸就了小丑疯狂的东西里,蝙蝠侠确实是他最容易触及到的一个了,而真正可悲的是,这还是因为蝙蝠侠自降身份,跑到街头来打击犯罪,否则连这一个也没有。
“所以你还是怀着一种救世主情结。”席勒略显犹豫地说:“你觉得小丑应该放下他的执念,去找找他真正爱好的东西,而不是死抓着你不放。”
“我希望能如此,但事实上可能性不大。”蝙蝠侠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要他没有真正的打败我,他就一定会这样无止境的纠缠下去,但我又不会让他打败我。”
“很好,完美的死结。”席勒说:“为什么突然又说起了这个?”
“我在说你和真正危险的区别。”蝙蝠侠说:“再具体点来讲,你和那些我需要当做危险的罪犯去对待的人的区别。”
“原来你没把我当成危险的罪犯?”席勒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他说:“你确定这不是你的警惕心理有所下降导致的?”
蝙蝠侠摇摇头说:“我能很清楚地分清你们之间的区别,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区别。”
“什么区别?”
“你有的选。”蝙蝠侠说:“你是在得到满足之后,认为感觉不错才选了某条路,而不是在空虚的时候死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放手。”
“如果要我比喻的话,你是一只吃饱的狮子,而不是饥饿的鬣狗,这注定你没有那么危险。”
席勒并不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说:“你难道不会觉得贪婪总是很饥饿吗?他简直什么都想要,而且总是动力十足地去捕猎,这难道不危险吗?”
“我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空虚和饥饿。”蝙蝠侠说。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席勒有些好奇地问。
“我绝无歧视的意思,但是真正经历过饥饿的人,骨子里会刻着一种对缺乏的恐惧,他们更多地展现出对于守住手里食物的渴望。”
“你的意思是……”
“这类人很少以小博大,因为他们连小也舍不得,阿卡姆的许多罪犯都是如此,他们选择犯罪,是因为对他们来说犯罪是一件几乎没有成本的事,摧毁总比建设容易,我要打击犯罪却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精力,他们是在空手套白狼。”
“他们明知道进行底层犯罪其实并不能造成足够大的危害,若他们想彻底毁灭这座城市,进入上层是更好的方法,我相信贪婪就会这么做。”
“我有点明白了。”席勒点了点头说:“混进上流阶层是有前提的,抛开外物,自身也必须要进行学习,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真正的融入,做到以假乱真。”
“没错,但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底气脱产学习,底气是需要资源来支撑的,所以我才说贪婪应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缺乏,他什么都想要,才恰恰证明他有尝试一切的勇气,你认为这样的勇气常出现在什么样的人身上?”
“当然是有钱人更多。”席勒叹了口气,因为除了贪婪,他还想到了布鲁斯。
“现在的布鲁斯人称哥谭点子王,他那一个又一个跳脱的想法和把这些想法付诸实践的勇气,绝对不是那种城市每天岌岌可危,世界随时要被毁灭的环境当中能够孕育出来的。”
“越是缺乏,就越脆弱,容错率自然就越小,生存本能会让人步步为营,谨慎行事,这是自然规律,实在很难避免。”
“那傲慢呢?”席勒忍不住问道。
“博士是另一个境界。”蝙蝠侠靠在椅背上说:“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去研究神学?”
“吃饱了撑的……好吧。”
“这些观点很新奇。”席勒十分中肯地评价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么看罪犯,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
“就好像你应付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吃力似的,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对付他们有多困难,但你似乎在心理上并不把他们看作你的对手。”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我会把如果我们两个调换位置,我也会像他那么做的人看作是对手,因为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有利益冲突,某天冲突没有了,我们也可以当朋友。”
“那其他的那些呢?那些你换位思考也无法理解,更不会像他们那么做的人呢?”
“就像你说的,救世主情结。”
“你竟然会承认?!”席勒有些诧异地说:“我以为你会觉得这种观点很傲慢呢,把自己当成牧羊人什么的。”
“我会认为,完全地与我互换却无法成为我的人,都需要被我拯救。”
“耶稣应该从十字架上下来,你上去。”席勒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耶稣也包括在内。”蝙蝠侠说。
席勒叹了口气,“只能说,怪不得你和傲慢是朋友。”
而后他又有些疑惑地说:“怎么又讨论到这里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我只是在说我为什么会帮贪婪。”蝙蝠侠的语调依旧很平静,他说:“如果给这场游戏里所有人的危险程度排一张列表,贪婪应该处于末尾,因为他其实一点都不饿,吃饭只是他的爱好。”
“那我呢?”
“所有的席勒都不太靠前。”蝙蝠侠说:“我说过了,你们都不饿,完全是兴趣使然。”
“然后是谁?”
“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布鲁斯的排名也不高。”蝙蝠侠的语调略微低沉了一些,他说:“他与你的区别在于,他更擅长于吃完饭摔碗。”
“我就当你是在夸他了,那么排第一的是小丑?”
“这是当然。”
“邪恶的蝙蝠侠和善良的小丑谁高?”
“……他们两个不相上下,但一定要分个高低的话,我会说是邪恶蝙蝠侠。”蝙蝠侠思考着说:“他的缺乏感比那个小丑更重。”
“就因为他过分关注布鲁斯?我感觉你有偏见。”
蝙蝠侠却摇了摇头说:“我并不想吹嘘我完全客观,但夜枭失去的东西比苍白骑士失去的更多,他通过失去而获得的却要少得多。”
“是啊,如果你知道苍白骑士在他那个宇宙过得多快活,说不定你都会羡慕。”
“补足小丑的缺乏感可不容易,有时我也怀疑这是否只有上帝能做到,小丑缺乏的并不是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并不是穷困的生长环境塑造了这个疯子,他缺乏的甚至不是爱。”
席勒也顺着这个思路陷入了思考,就在这个时候,他冷不丁地听到蝙蝠侠问。
“而让我更为疑惑的是你,席勒,从你的存在形式来看你可不应该吃得这么饱……喂你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