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下午睡了那么久,被溪红扎了几针后,她居然没等回房间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早,半夜被窗外呼啸的狂风惊醒,发现霍清珣再次不知去向。
想起白天在酒店时男人的欲言又止,猜测他可能还身陷麻烦没有彻底脱身。
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如果是她必须知道的事,他一定会主动告诉她。刨根问底从来不是她的爱好。
隐隐听到檐下的护花铃被风吹的叮铃作响,夏朝颜起身披好羽绒服下床把窗户关紧。
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上的积雪又厚了几分,廊下的灯笼有两个被吹灭,导致花园有一半拢在黑暗里。
那一片暗色里,雪地上有一排排脚印特别明显。以现在的雪势,应该很快就会被掩盖,所以这些脚印是刚留下的。
“这是狗爪子嘛?”这脚印在窗户下最为凌乱,应该是在窗户下徘徊了很久。夏朝颜关上窗户,裹紧衣服跑出门去检查那些脚印。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大概只是睡够了想找些事情做,又或许是被窗户外凌乱的脚印吸引。
等她出来后,那些脚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夏朝颜蹲下身,手指在下陷的雪地上戳了戳。
“是狗吧……”她喃喃道,“还是只博美?”毕竟脚印不深,说明留下脚印的东西质量不大。
正想着,身后灌木丛传来一阵簌簌的轻响,她回过头去,不由愣住。
全身白毛的动物伏在灌木丛中,绿油油的紧紧盯着她。被她发现后,它也没有躲,反而大摇大摆地从灌木中爬了出来。
“这是……狐狸?”除了在动物园,这是夏朝颜第一次见到会动的野生狐狸。不知道它有没有攻击性,反正看起来挺凶的样子。夏朝颜站起身,妄图以身高优势恐吓它。
白毛狐狸优雅的漫步到夏朝颜面前,绕着她打圈儿,不时凑近嗅嗅,夏朝颜觉得自己在它眼里好像成了某种可以吃的东西。
“你闻什么……”夏朝颜小声道,“我是生的,不能随便吃,会拉肚子的。”
狐狸无视她的话,反而凑近她的脚踝,湿湿的鼻子不时碰碰她的脚踝,不知道在闻什么。
夏朝颜全身寒毛竖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这只臭狐狸在调戏她?!
下一秒,尖利的牙齿啃在她的脚踝,刺痛感从脚底直冲上脑门,夏朝颜炸毛。
“哇啊啊啊啊啊!狐狸咬人了!”
听到动静的木凉赶到小花园,就看到那只白毛狐狸正被少女按在雪地里蹂躏。
“你敢咬我?太不可爱了!谁教你的?居然敢咬人,信不信我把你的毛拔下来做围巾!”
健硕的大狐狸被她按在雪地里,四只爪子不停在雪上扒拉。看到她后顿时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你还委屈!”听到它的叫声,夏朝颜手上用力,脖子连着脑袋一起按进雪里,“臭狐狸,别以为你投降我就会放过你!”
“夏小姐。”第一次见这只娇生惯养的狐狸这么狼狈,木凉失笑,“还请您手下留情,这是我家大老爷养的宠物。”
“……”太激动都没发现有人来了。夏朝颜讪讪地松开手,理理头发,“景先生的宠物啊,咳……很可爱。”
得了自由的狐狸迅速从雪地上爬起来,抖了抖全身的雪,垂着脑袋慢腾腾走到木凉身边,抬起两只前爪站了起来,抱住木凉的腿,十足谄媚的样子。
木凉俯身抱起它,揉了揉脑袋,对目瞪口呆的夏朝颜道:“它叫小白,昨天刚满一岁,平日里大老爷宠着它,有时候无法无天的,不过它也就是胡闹,不咬人的……吓到夏小姐了?”
对,它的确不咬人,它只不过拿她的脚踝作磨牙棒而已。
第一次见到有人养狐狸,少女终究还是好奇的。
她走近木凉,打量白狐——它被木凉抱在怀里,脑袋靠在木凉肩膀上,一脸开心的咧嘴笑。
“色狐狸……”夏朝颜捏它耳朵,“下次再调戏别的妹子,当心人家把你下油锅。”
白狐瞥了她一眼,夏朝颜可以肯定,她在它眼里看到了鄙视和挑衅。
夏朝颜:“……”这狐狸成精了吧!
“对了,木凉姐姐,你知道霍清珣去哪里了吗?”跟着木凉往房间走,夏朝颜道。
“大少爷有点急事,临走前吩咐我们好好照顾你,他天亮之前就能赶回来。”
“哦,这样啊。”
和木凉告别后,女生回到房间,随手倒了杯清茶。
“霍老师每次都无故失踪,真是过分!”女生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爬回床,“以后再这样,就不跟他一起睡了……”
女生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意来的突然。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喃喃道:“我真的生气了,哼……”
过了五分钟,确定床上的女生彻底睡熟,男人从门外走入,扛起少女闪身出了房间。
……
九重天酒店。
陶婉和小伙伴们在酒吧玩到了凌晨,一个个精疲力尽,出了电梯只想快点回房间睡觉。
进房间前,陶婉下意识扫了眼斜对面的房门,发现房门微敞着,里面却没有任何灯光透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向微敞的房门走去,然而还没走近,房门打开,一个陌生男人从里面走出。
四目相对。
陶婉一愣,失声道:“你是谁?!怎么会从夏朝颜房间出来?!”
女人第一反应这人是夏朝颜的情人,还在为抓到夏朝颜的把柄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而且还是认识夏朝颜的人,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没等女人第二次开口,他果断欺身上前,直接把她敲晕。
如果可以真想直接杀了她,不过老大吩咐了不能见血,还是带回去吧——夏朝颜的朋友,到时候也是一个筹码。
……
霍清珣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眉头越拧越紧。
随着男人身周的气压渐低,木凉的脑袋深深埋下,不敢抬头,只低声道:“大少爷,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职,我甘愿接受处分。”
“不怪你。”男人走到桌边,拿起托盘里唯一一个装了水的杯子,轻轻晃了晃后把杯子放回桌上。
那些人有备而来,只怕今晚也是故意放出风声,引得他出去。
沉默中,呼啸的风吹得窗户咯咯作响。木凉正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霍清珣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
“你们把人带走了?”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随即笑道,“十年没见,贤侄还是这么聪明。”
他哼笑一声,极为不屑。
“夏小姐现在的确在我手上,贤侄如果不介意,可以来老地方见见我。”
“老地方?”霍清珣笑道,“既然世伯这么说了,盛情难却,我自会赴约,只不过……”青年微一停顿,笑,“我家那姑娘脾气不好,还请世伯多担待些。”
“这个自然。”男人笑得慈爱,“我把夏小姐请过来,必不会亏待她,贤侄可以放心。”
“不知世伯可不可以让她接一下电话,那丫头皮得很,我好交代她几句。”
“哈哈,可以可以。”霍清珣在怀疑人在不在他手上,他很乐意解决他的疑虑。
很快,电话换到了女孩手上。
“霍老师。”小姑娘说话含糊不清,吧唧吧唧嚼着什么东西,“你别担心我,这位伯伯对我挺好的。”
听她声音元气充足,他松了口气——鬼知道发现她可能被劫走后,他的整颗心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只差没从嘴里跳出来。
“没事就好。”
“霍老师,你快点来接我呀,这里看着我的人都长得太丑了,辣眼睛。”女生说完,电话离远了些,他听到她凶巴巴地和别人说话,“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还不帮我把葡萄拿去洗了!再看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霍清珣:“……”
“霍老师,他们还凶我,你快点来接我,哎哎,你抢我电话干什么?打扰人家恩爱会被驴踢的!喂……”
“贤侄,夏小姐已经接过电话,贤侄可以放心了吧?”手机换回到主人手上以后,霍清珣明显听出男人的笑音染上几分僵硬。
他顿时觉得把那丫头丢在那边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让那些人见识一下夏家大小姐的厉害,不过……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让她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让她随时面对着危险,回想起刚才她声音里的委屈,青年抬手按在心口,克制着指下蔓延出的绞痛。
“我是闲人,时时有空,不知世伯这样的忙人,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天也亮了,就今天上午十点钟吧。”男人道,“贤侄昨晚奔波一夜,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就多谢世伯体谅了。”
挂断电话,男人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敛。他看着手机的屏幕,垂眸不语。
猜不透他的心思,木凉道:“大少爷,事关夏小姐的安危,要不然我通知二少爷,也好给您打个照应?”
“不用。”霍清珣淡淡道,“就那些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这事儿别告诉阿珩,特别是不能让禅音知道。”
“……是。”
“我想换件衣服,你先出去吧。”
“是。”
……
夏朝颜一觉醒来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视线仍然有些模糊,身体更是异样的疲软,只这两点,她就确定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女生扶着沙发慢慢坐起身,打量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极其宽大的房间,墙壁的壁画已经脱落,整个房间只有她身下这一张沙发,怎么看怎么萧条。
窗户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背对着她,听到动静后,回身看向她。
他一动,窗户照入的阳光直直射在她脸上,强光迫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夏小姐,你醒了?”男人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温声道,“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请过来,等事情结束,我会亲自把夏小姐送回九重天。”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夏朝颜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而且这人似乎行动不方便?
她不回话,男人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含笑看着她。
女生手指扣紧又松开,突然道:“我饿了。”
这人既然把她抓来,肯定不会毫无防范。他现在孤身面对她,只有两个可能——他很强,强大到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或者,其实这只是个试探,一旦她有什么反抗的举动,那些保镖啊下属啊就会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把她揍一顿。
没摸清楚状况前不能轻举妄动。
听她这么说,男人哈哈一笑,道:“是我疏忽了。”他抬高音量,对着门外道,“小五,给夏小姐送点早饭进来。”
门外有个声音应了一声。
夏朝颜立刻大声补充道:“我要皮蛋瘦肉粥和油条,油条要炸得焦一点的那种。”
门被推开,黑衣男人狠狠瞪着她,夏朝颜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小五,按夏小姐的要求去准备吧。”
夏朝颜得意地冲他做鬼脸,气得黑衣男人一把甩上房间的门。
“夏小姐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拐杖在地板上敲击出沉闷的响声,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盒烟,看向她,“介意吗?”
夏朝颜点头:“介意——我可不想吸二手烟。”
男人的手顿住,随即把烟盒扔在了茶几上。“那就不抽了。”
“嗯,抽烟本来对身体也不好。”夏朝颜语重心长地说道。
隔得近了,她才发现,男人虽然头发花白,但是面容颇为年轻,看起来不过四十左右——至少,这张脸和这一头的银发,不怎么相配。
“很奇怪?”看出她的疑惑,男人笑道,“我去年过了四十大寿,早就老了。”
四十岁都成大寿了?这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夏朝颜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你遇到过伤心事?失了至亲至爱之人?还是被信任的人算计了?”夏朝颜道,“我看你现在也是很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身份应该还算不错。从你谈吐举止来看,就算不是名门贵族,也该是书香门第——可是你这一头白发,说话又是一股看破红尘的调调,我猜你肯定受过什么情伤。”
男人笑着,并未接话。
“你的右腿行动不便,看你用拐杖已经十分顺手——你右腿的伤有些年头了。你把我抓来,肯定是为了威胁霍老师,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猜测——你出身家境不错,甚至可能和霍家是合作或者竞争对手的关系。如果是合作,多年前你被霍家背叛,不仅自己残了右腿,还为此失去了最爱的人。如果是竞争对手,你被霍家打击,同样是上面一个结局,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哈哈哈哈,夏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男人无奈道,“这故事编得不错……”
“既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为什么还要不停反抗呢?”夏朝颜打断他的话,“那个人,还活着?”
男人笑声一顿,眯起眼睛看向夏朝颜。他看过来的瞬间,察觉到杀意的夏朝颜下意识握紧拳头,却端坐着,任他打量。
对视半晌,男人移开视线,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觉得我被霍家背叛?”
“……”夏朝颜实话实说,“我就随口一说。”
“我们戚家,十多年前和霍家确实是合作关系。”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不过不是霍家背叛了我,而是我,背叛了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