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他的这女人,身手比夏朝颜厉害,这只能证明夏朝颜说的话是真的。苏玫和夏朝颜斗了这么久,会不知道夏朝颜现在的情况?她当然知道,在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是让陈默出钱请他们兄弟来对付夏朝颜……夏朝颜说对了,那女人只是把他们三兄弟当做棋子而已,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活着回去。
那陈默呢?陈默和苏玫那么亲近,肯定也是知道的。他们把他当兄弟,结果呢?呵呵,还真是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在苏玫面前,他们相识相交十几年的情谊,都是屁话!
可恨!狗男女,若是他能活着回去,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半夏把玩着手术刀,余光不动声色地瞟着老二的反应,他的每一次神色变化都被她看在眼里。半夏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男人此刻怕是恨惨了苏玫,夏朝颜这出反间计最后的收益会有多大呢?她倒是好奇得很。
阁楼的门被人推开,一眼扫过屋子,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青年微皱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被开门声惊动,半夏豁然站起身,看清来人后,她尴尬地收起手术刀,摸着鼻子干笑道:“大少爷。”
她刚才没有听见脚步声,差点把手里的手术刀对准他扔了出去。还好,自己反应慢了半拍,不然……
没有在意自己是不是差点被下属当成敌人扎了手术刀,霍清珣淡声道,“朝颜呢?”
“有个……”一时想不出什么贴合他们形象的词来称呼这三人,半夏顿了顿,道,“有个‘杀手’逃去了后山,夏小姐跟着追出去了。”
“逃了?”
半夏道:“一起来了三个人,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这里还剩下一个。”
“后山?”霍清珣看了眼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人,道,“你把他先带出去交给裴琸,裴琸现在应该在东南面的那个小阁楼里,和阿芜在一起——你去那里和他们汇合,我让江夜来完事儿以后来找你们。”
“是。”
朝颜去了后山,那里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不会……霍清珣刚踏出屋子,脚下传来一阵颤栗,隐隐可以听到后山山倾石塌之声。男人脸色微变,加快步伐顺着原路折了回去。
……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江夜来带着下属们退到高地,确认人员安全撤离,男人点了根烟,抬了抬下巴,冷声道:“动手吧。”
盛着药水的桶底装有收缩阀,随着他一声令下,有人按下开关,药水瞬间倾泻而下,涨潮一般蔓延着,所到之处吞噬一切。
药水渐渐把整个池底覆盖,那些蛊虫极为警惕,闻着味道不对,立刻折身往高地上爬。然而动物终究是动物,在人类的科技面前,再怎么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无可奈何。
蛊虫被腐蚀后有股奇异的甜香,江夜来伸着脖子嗅了嗅,立刻挥手道:“把防毒面具带上。”这味道甜腻,冲进脑袋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十有八九有毒。
防毒面具刚戴好,耳边传来下属的惊呼声:“老大,你看池子里!”
江夜来看过去,就见那些蛊虫被逼至绝境后,居然在池底搭了一座升天桥。它们踩着同伴没有腐蚀殆尽的尸体,一只叠着一只,妄图跃出池子逃命。
“呵,在死亡面前,选择了以多换少吗?”像它们这么折腾,最后逃出去的必然是最上面的蛊虫——面对灭绝的危险时,下面那些蛊虫自觉献出自己,成为生者的垫脚石。“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老大,再看下去顶上的就要跳出池子跑啦。”
“炸了吧。”江夜来扔了烟头,嫌弃地说道,“这玩意儿跑一只出去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直接埋了,让它们永远不得重见天日。”
老大说炸了,下面的人动作麻利,按了开关,只听到祭台下面数声闷响之后,支撑着祭台的柱子从中间崩塌,整个祭台迅速往蛊池的方向倾倒下去。还没来得及跃出池子的蛊虫被掉落的石头重新砸回池底,扑腾两下后,和药水融为一体。
“老大!下面有人!”
正想说收工回家的江夜来被下属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忙回头,看清摇摇欲坠的台子上努力平衡身体的女生,险些惊掉了下巴。
“老大,那不是夏小姐吗?”快要坍塌的祭台上站着的女孩子,不是珣少的女朋友吗?
“我又不瞎!”江夜来一巴掌拍在下属头上,骂道,“站着干嘛?下去救人啊!”
……
那个男人被她吓得腿软,逃跑速度不快。夏朝颜追着他到了祭台外,眼看着男人站在祭台上上下打量,无路可逃,夏朝颜慢腾腾走过去。然而没等她靠近,脚下传来几声闷响,台子剧烈的晃动起来。
立刻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夏朝颜迅速后退,想要撤出祭台的范围——她知道霍清珣把她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多加斟酌。她只是没想到,她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他居然这么快安排人行动了。
站在摇摇晃晃的祭台上努力稳住身形,女生哭笑不得——霍老师,你要动手,也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不过比起即将坍塌的祭台,她发现了另一个逼近的危险——香味,蛊池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女生捂住口鼻,却无法阻止香味的入侵,被熏得头晕脑胀。
发现祭台摇摇欲坠,同样被香味夺了神智的老三不知哪来的力气,在脚下石块崩塌的瞬间,一跃而起抓住夏朝颜的腿,脚下的石块撑不起两人的重量,夏朝颜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跟着老三往下坠落。
“夏小姐!抓住我!”注意到老三的动作,江夜来加快脚步,顺着倾斜的石块滑下,想抓住夏朝颜的手。只不过在他伸手的瞬间,女生的身影消失在了漫天的灰尘里,“夏小姐!”
该死的!江夜来下意识想要跟着一跃而下,把女生捞上来——看珣少的样子,夏朝颜早晚嫁进霍家,成为他们霍家的大少奶奶……主子有危险,要么用生命保护她,要么,陪着她一起死——这是霍家暗卫的责任。
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白影一闪而过,追着夏朝颜的身影跃下蛊池。
那人动作太快,快到江夜来完全没看清他的脸,他不禁愣了一下,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身后追着他的下属全部追了上来。
“老大!冷静!”察觉他的想法,赶到的下属忙抱住他,大声道,“夏小姐没事儿呢!你别想不开啊!”似乎怕他真的跳下去,下属死死抱着他,连声道,“你看呐,有人把她接住了!夏小姐没事!”
下属这么说着,脸色变得古怪——那个白衣服的男人真的奇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比老大动作还要快,在夏朝颜掉下去的瞬间拉住了她和一同落下的老三。两个成年人的重量,他居然像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接住了。
眼前灰尘散开,江夜来趴在石块上往下看,果然看到男人扶着夏朝颜放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块上,捏开她的嘴,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原本晕晕乎乎的女生很快清醒过来。
那个男人……江夜来眯起眼睛,眼里有杀气一闪而过。按照计划,万俟昶应该在萧然和裴励的监视下呼呼大睡才对,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蛊池是他们村里人所养,他不会是来阻止他们的吧?
男人诡异的力量他见识过,此刻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会伤害夏朝颜,但不保证不会为难他们,若他要阻止他们现在的行动,少不了一场恶战。
女生吸了太多的香味,情况不是很好。万俟昶摸出清神的药丸喂给她,再次捏了脉搏确定没事儿,这才看向一旁的老三。
“这男人和你有仇?”万俟昶自说自话,“那我救他一命,你自己看着处置吧。”阿兰说过,她的外孙女小小年纪果敢独立,这样的小女孩一定不希望别人替她擅自做决定。
夏朝颜清醒过来时,头顶有人扔了绳子下来,她听到江夜来的声音,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夏小姐,把绳子系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女生脑子还有些懵,直到万俟昶扶着她站起身,才恍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怎么好。
看她还没完全恢复往日的灵敏,万俟昶拉过绳子帮她系,还没来得及打结,被女生按住了手:“先生,我自己来。”
他松开手,让她自己来。
女生没有立刻系好绳子回到安全地方,她走到逐渐清醒的老三身边,扯着男人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粗暴地晃了两下,厉声道:“醒醒!再不清醒就要掉下去了!”
老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喃喃道:“夏朝颜……”自己还没有死?这个女人救了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为什么要救他?
想起女生的刀和挣扎着慢慢死去的大哥,老三抖着腿,艰难地问道:“夏小姐,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所以即使心里愧疚得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他还是扔下二哥逃跑了。他爬出阁楼,一路狂奔,只求跑得越远越好。他以为她专注和二哥说话,没有发现他的逃跑,可没等他停下来喘口气,她就已经追了上来……
她不是一心想抓住他吗?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救他?
“你二哥求我,说只要我救了你,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我。”这块时候也快塌了,夏朝颜长话短说,“我答应了他,如果可以,我会救你回去。”
“二、二哥?”老三红了眼眶——自己丢下二哥独自逃跑,他居然心心念念都是救他性命……和大哥二哥相比,他,他真的是个懦夫!
“我喊醒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夏朝颜道,“我这个人,最缺少的就是同情心。”她冷冷勾起嘴角,“你们来取我性命,你说,我为什么要救你?”
看到女孩冷漠的笑,不安迅速在他胸口张开,缚网般紧紧勒住心脏——她、她真的是来救他的吗?她眼里,杀气那么重……怎么看,也不像是救人的样子……
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夏朝颜手上陡然使力,一把将他从石块上推了下去。
身体从石块上飞出,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失重状态,老三手指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空气带出风,从他指尖溜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她把他推出了可以救命的石块……她是来杀他的,却骗他哥哥说会救他……他的直觉没错,这女人就是个魔鬼,魔鬼!
看着男人一脸惊恐地摔进蛊池,夏朝颜拍拍手,冷笑道:“我叫醒你,只是想告诉你,杀你的人是我,好让你死得清清白白。”
她把他推下去了?万俟昶神色未动,扯过石块边缘站着的女生,麻利地用绳子绑住她,道:“祭台的另一半也快要崩塌,这个石块撑不了多久——那人什么时候杀不成,非要浪费救命的时间?”
“我这个人,做事儿不喜欢拖泥带水。”绳子系好后,上面的人立刻动手拉她上去,空闲下来的夏朝颜有了聊天的时间,“我本来不会掉下来的。那人在最后一刻都想着拉我陪葬,我才不要救他。”她点点头,自顾自道,“虽然,我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杀了他——多一个人,总会多出许多变故。”
老二那种混混,只有真正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生出反击报复的勇气和决心。
“夏朝颜。”在她离了石块的瞬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笑道,“你这个样子,挺好的。我……”似乎被灰尘呛到,他咳嗽两声,再次开口,“我早上告诉过你,我快要死了。”
“嗯?”身体被拉高,一点点远离他,夏朝颜低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其实早在你外婆离开的那一年,万俟昶就该死了。”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为了再见她一面,我把蛊虫种在身体里,苟延残喘地活着。后来,为了守住这一池的麻烦,我更加无法甩手离开。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见到的我仍是年轻时的模样,我今天可以告诉你答案——因为我早就已经死了啊。”
我早就死了,死在十八岁时,你外婆离开的那个晚上,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