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为什么喜欢江以谕,这个问题,宋声声也不是没有想过。
她刚认识江以谕的那两年,正是他名声最不好的时候。
那时,整个盛阳私立中学都知道,高中部有个校霸叫江以谕,虽然人长得帅气,家境又好,但却叛逆的不像样。
他抽烟喝酒,打起架来不要命,旷课还顶撞老师,他就像个刺猬,鬼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竖起利刺来扎人,反正只要是学校和家长不让做的事儿,他通通都要干,也没人敢惹他。
哪怕被学校请了家长,他也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来学校给他善后的十次有九次都是他爸的秘书,一个奉行公事公办,只会代替江以谕他爸也就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给学校捐钱捐物,平息事件的工具人。
他不关心江以谕为什么不好好上学,为什么要做那些出格的事,他只在乎江以谕还会闯什么祸,还要给他增添怎样的工作量。
每次只要秘书一来学校,第二天宋声声跟着宋明再见到江以谕时,他总是鼻青脸肿的,宋声声和宋明都知道,这肯定是江以谕他爸打的,但江以谕不愿意说,他们也就很默契的不问,像平时一样该怎么和他相处就怎么相处。
正是因为这样,宋明是江以谕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而宋声声作为朋友的妹妹,也总能得到江以谕的关照。
宋声声还记得她初二那年临放寒假前的一个周五,宋明因为前一天打篮球扭伤了脚踝,所以没去学校上课,碰巧那天家里的司机也请假没来上班。
宋声声的妈妈王静不放心宋声声一个人回家,就让宋明拜托了江以谕送她回来,顺便晚上还能留在家里吃饭,过个周末。
那天,京城大雪,雪花飞了一整天,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临近期末,年级里组织了几次模考,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讲评试卷,拖堂了四十分钟。
宋声声坐在教室靠窗边的位置,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她在担心江以谕会不会等急了。
终于,老师讲完了最后一道题,布置了作业,班主任进班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在天色将暗,窗外雪势渐弱时,宋声声背着书包火急火燎的出了教室,她一路小跑下楼,连围巾都没来得及系。
在路过高中部的教学楼时,她向灯火通明的楼上望了一眼,寻思着宋明不在,江以谕肯定懒得上什么自习课,于是继续按照约定向校门口跑。
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一个劲儿的往她鼻腔里钻,奔跑时的哈气,让睫毛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好不容易跑到了校门口,可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江以谕,正当宋声声准备回学校去高中部找他时,她听见马路对面有人叫她。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穿着一件黑色皮面羽绒服,一头板寸的高瘦少年。他一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懒洋洋的举起朝她挥了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拽得要死。
宋声声松了口气,她拽了拽快要滑下肩膀的书包背带,伸手擦了一把睫毛上湿漉漉的霜,趁着绿灯亮了忙是跑过了马路。
江以谕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啧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屋檐,然后转身就向那处走去。
宋声声赶紧跟上他,好不容易站定,还没等她喘口气就听江以谕道:“把衣服穿好,围巾系上,不然回头感冒了,你哥要找我拼命。”
“哦。”宋声声忙是手忙脚乱的开始系围巾:“今天老师拖堂了,以谕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江以谕看着宋声声系围巾的笨拙手法,缓缓皱起了眉头:“没事儿,雪景挺好。”他攥了攥揣在口袋里的手,忍了半天才忍住想帮她的冲动。
深蓝色的毛线围巾挡住了宋声声被冻得通红的小半张脸,她扬了扬下巴,活动了一下脖子,从围巾里露出了鼻子:“我好了,咱们回家吧。”
江以谕没说话,只跟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慢悠悠的走着,他看着小姑娘被冻红的耳朵,实在没忍住,故作不经意的顺手帮她扣上了带毛领的羽绒服帽子,然后快走了几步,走到了她的斜前方,故意把脚在雪地里踩得很深。
宋声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踩进了他的脚印里,跟着他走进了街道尽头马路边的便利店。
临进门时,江以谕在门外的台阶上跺了跺脚,抖掉了粘在鞋面和裤腿上的雪,宋声声也跟着他一起跺了脚。
江以谕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进去,他什么都没说,但进门时却有意多扶了一会儿门把手,待宋声声走进来,他才松了手,宋声声轻轻关上了店门。
“有想吃的吗?”
宋声声摇了摇头。
江以谕也没多问,自顾自走到了便利店最里面摆放生活用品的货架,弯腰从货架上拿了一包暖宝宝,走向了收银台,他又随手拿了两根牛奶味的棒棒糖,付了钱。
他撕开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又把另一根递给了宋声声,宋声声接过说了句谢谢。
江以谕没回答,他打开装暖宝宝的袋子,抽了两片出来,撕开,在手里捏了捏又展平:“手伸出来。”
宋声声把糖放进口袋里,有些犹豫的缓缓向他张开了手掌,江以谕把一片已经开始微微发热的暖宝宝放在了她掌心上:“另一只手。”
宋声声又抬起另一只手接过了他递来的另一片暖宝宝。
“攥好了,走吧。”江以谕随手把暖宝宝的袋子扔进了收银台旁边的垃圾桶里,把剩下的暖宝宝塞进书包,推开了店门。
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挡在了宋声声面前,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把小脸重新埋进了围巾里,手也揣进了口袋,这才放心的继续走在她前面带她去路边等出租车。
在回家的一路上,宋声声的掌心都是暖暖的。
晚上临吃饭时,王静让宋声声上楼去喊宋明和江以谕下来吃放,她刚走到宋明的房间门口,就听房间里,宋明问江以谕道:“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江以谕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不小心划的。”
“不小心?江以谕你可甭跟我整非主流自残那套,你他丫的才多大啊!能不能好好活着,你报复你爸,用得着伤害自己吗?”
“我没报复他。”江以谕的声音有些闷:“就是不小心划的。”
宋明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宋声声敲了敲门:“哥!以谕哥!妈妈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哦!知道了,你先下去。”宋明回答完,宋声声听见屋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宋明压低声音道:“江以谕,这件外套的袖子长,你穿上,别让我爸妈和妹妹瞧见,省得又担心你。”
江以谕笑笑:“谢了。”
吃饭时,宋声声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江以谕的手腕上,又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目光,江以谕不着痕迹的向她挑了挑眉,下意识将左手放下了桌子。
王静一边给江以谕夹菜一边道:“以谕啊,你多吃点,看你最近又瘦了,这周末没事儿就住家里,正好还能陪陪宋明。”
江以谕笑着点点头:“好,谢谢阿姨。”
晚上吃完饭,宋声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两个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暖宝宝,犹犹豫豫的起身下楼从家里的储物间里拿了医药箱,轻敲了敲江以谕住的客房的门。
好半晌,宋声声才听见脚步声,江以谕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低声问:“怎么了?”
宋声声举起医药箱,晃了晃。
江以谕愣了一下:“你不舒服?怎么不去找叔叔阿姨或者你哥,你来敲我的门干嘛?”
宋声声摇了摇头:“你受伤了。”
江以谕怔了怔,勾起了一侧唇角:“小声声,观察力倒挺强。”江以谕向她身后望了一眼,打开了门:“进来吧。”
宋声声走进他的房间,江以谕没把门关严,只虚掩着。
他在床边坐下,看了看自己被衣袖盖住的左手手腕:“你会害怕吗?如果害怕就把东西留下,一会儿我自己弄。”
“你今天送我回家,给了我暖宝宝,我应该谢谢你。”宋声声把手里的医药箱放在床边,取出了酒精棉球和纱布。
江以谕挽起衣袖,把手腕递给她,伤口其实已经结痂了,但周围依旧有些肿,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在他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狰狞。
宋声声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再过两天,就不用捂着了。”
“嗯,小声声,以后想做医生?”江以谕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一下宋声声在他手腕上用纱布系的蝴蝶结。
“不想。”
“那想做什么?”
“我没想好,以谕哥你呢?”
“我?”江以谕笑了:“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反正以后也饿不死,混着过呗。”
“那你开心吗?”
江以谕愣了一下:“开心啊,每天都很开心,想干嘛干嘛,谁也管不着。”
“哦,那挺好的。只是……”
“什么?”
“我觉得你在撒谎,如果你真的开心,就不会让自己受伤了。其实我哥和我爸说得对,江叔叔对你再不好,你再讨厌他,也不该用自己的身体乃至前途去报复,说实话,看起来挺蠢的。”
宋声声说完也没敢看他,只收拾好了医药箱和他说了句晚安,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从那天之后,宋声声听宋明回家说,江以谕最近收敛了很多,也没怎么逃过课,甚至在课堂上也不顶撞老师了。
王静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希望那孩子真能慢慢好起来,你们现在才高二,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江以谕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期末时,一桩更烂的破事儿砸了下来。
宋声声记得,那是在她期末考的前两天,她同宋明和江以谕一起回家,宋明一出校门,鬼使神差的就非要吃学校对面小巷子里卖的红豆饼。
怎么劝都劝不住,没办法,宋声声和江以谕只能陪他一起去买。
卖红豆饼的小店在巷子中间,那两天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宋声声走了一半就隐隐觉得心里不安,她拽了拽宋明的胳膊:“哥,要不别吃了吧,都这么晚了,店肯定都打烊了。”
“嗐,不会的,我上次放学还来买了呢!他家店开得晚,肯定关不了。”宋明握住她的手:“别怕,有哥和你以谕哥在,鬼神都得避我们三分!”
宋声声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们继续往巷子里走。
说来也巧,买完了饼,正当他们准备往回走时,突然听见远处转角有人喊救命,宋明和江以谕对视了一眼,把刚买的红豆饼递给宋声声,嘱咐道:“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别乱跑,哥去看看。”
“哥!要不直接报警吧。”
“先看看,情况不对再报。”
宋声声看着他俩走远的背影,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几篇类似的社会新闻,她拿出手机时刻准备报警,并盼望着能有人像他们一样,走进这条今天尤为安静的小巷。
过了五六分钟,宋声声听见了她哥的咒骂声,紧接着是一阵叮里哐啷,像是铁管砸向墙面的声音,宋声声毫不犹豫的报了警,又忙是回到卖红豆饼的店里去向老板求助。
可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瘦小老头,明显帮不上什么忙,他只拦住宋声声,让她一个小姑娘别往跟前凑:“那些都是这附近的混混,不讲理的,你一个小姑娘上去,那就是等着被欺负,别回头帮不了你哥哥,再添乱。”
宋声声站在店门口一边等警察,一边焦急的向巷子里张望,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当她实在等不及准备去找宋明和江以谕时,她看见一个女孩从巷子里跑了出来,路过店门口时,宋声声借着店里的亮光看清了她的长相,她是很久之前托她给江以谕送过棒棒糖和情书的那个……高二三班的李薇。
宋声声跑下台阶,想要拦住她问问情况,可李薇却用力推开她,跑了。
“老板,这巷子里有监控吗?”
老板放下手里的计算器,走上前给她指了指路灯:“安在路灯上的,和路灯走的同一条线路,全跳闸了。咱们这块儿快到郊区了,满打满算也就你们学校最高级,这儿路灯坏了两天也没见人来修,今儿可算是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