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惊险你可知晓?”
竹柳二人来在河边,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青竹率先开口。
“我就是一相面算命的,性命可不比您这观山一脉的高徒来得珍贵!”
柳如风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面对着河面,眼睛里没有焦点。
“灵地五等:一平二奇三珍四宝五传说。凡地一缕缥缈烟,奇地化做具象现,珍地口能吐真言,宝地得之可登天,传说之地不多见,当年九霄战苍天。常人得凡保顺遂,奇珍可有长富贵,宝地难觅定王侯,传说只闻祖龙飞。观那刘氏一族气运平平,得一奇地尚可,承载珍地之势都需借运,竟然妄图染指宝地,纯属狂妄之极,作茧自缚。而且到底是当初的人有意为之,还是那刘家先祖贪心所致,这内里缘由一无所知,就敢贸然插手,你是哪儿来的泼胆?”
青竹语气陡然凌厉。
“修行五境,对于你们观山一脉而言,分别是观山、望气、聚风、镇脉、化龙,对应宝地五个层次,每次修为破境都需得对应灵地的反哺,如今你一身修为尽丧,若无宝穴加持,如何破境重修?而且你深受暗伤地怨加身,若无宝地精粹加持,如何续命?又让我这罪魁祸首如何安宁?可宝穴难寻,历代风水名家踏千山走万水,方才寻得百余数,尽皆是有主之物,不可擅动,如今终于寻得残穴,气脉悠长犹在,底蕴深厚未失,如此良机我怎能错失?”
柳如风语气平淡,却神情坚定。
“你的心思,我懂,只是此番凶险异常。该处宝地所在,不只你我知晓,这么多年都无人敢动,真当是那些前辈都是酒囊饭袋吗?其中必是有他们不敢沾染的因果。”
“因果?我本就是天厌地弃的人儿。双目失明,被人遗弃于荒原雪地,若非师尊心善收养,我早已命丧当场。八岁那年师尊仙去,独留孤苦,幸遇少年郎,予我活命情;助我葬师,护我修炼,传我法诀。更是凭借自己堪堪初入望气境的修为,便以珍地之气强行聚风替我灌顶,破开心眼,我方才可以听风辩物行如常人,而他自己却因越境而为,伤了根基,承了珍地反噬,被地怨入体,一夜白头,寿元大伤,每月受尽剖肝剜骨之痛,到如今若再不破境,就要时日无多了。先师墓前,我就曾立下誓言此生为他而活,万事可顺天,唯独他不可。若说因果,你,就是我最大的因果。”
柳如风越说越激动,无神的眼睛已是饱含泪水。
“哎~救你,教你,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和路,而不是为我而活。”青竹叹息。
“先生莫要多言,如风心意已决,此番必要助先生破境增寿。”
柳如风对青竹拱手作揖,然后潇洒转身离去。
青竹起身无言,挽起右手的袖子,小臂上赫然有一只紫红色的护臂。
细细观之,竟也是由极细的篾丝编织而成,浑然一体,甚至随着他手部的动作任意变形,极其柔软贴服。
左手屈指在护臂表面轻叩几下,护臂应声脱落。
左手一抄,抓住护臂,一用劲力甩向柳如风。
柳如风未有回头,只是左手手臂曲转成了违背常理的角度,弯曲在身后接下护臂。
抬手就按在抬起的右臂之上,顿时贴紧。
右臂轻震,似有破风之声。
双臂高举,左手也露出一只紫红色护臂,俨然一对,双手交碰,似有金石。
柳如风什么也没说,身形渐远。
青竹又躺回石头上喃喃道,“此行危险重重,也不知道一对儿千丝护臂是否能护他周全。”
轻轻叹息,又将紫红色的斗笠盖在头上。
思绪渐远,青竹又想起了那个秋夜。
白苍苍的月光给群山笼上了一层银纱,秋叶森森,说不出的凉意。
一个少年戴着一个硕大的紫红色斗笠,后腰束一竹筒,走在山径上,只有夜枭的呜鸣相随。
“啊~”一声孩提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斗笠少年微微一怔,便提膝跃步,寻声而去。
穿过几个丛林,就见一只九尺有余的熊罴。
这畜生肌肉虬结,如生铁铸就,黝黑的皮毛在月光下宛若身披黑金战甲。
此时人立而起,前肢高举,携劈山之势朝着地上一孩童砸去。
说是迟那时快,斗笠少年双手后探,从后腰摸出抽出两柄小刀,朝着熊罴腋下甩射而去。
双刀一般无二,三寸有余,近似半圆,一端略窄,一端略宽,无柄无穗,直边开刃,寒光乍现,划破夜空。
随着“噗噗”两声闷响,熊罴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你叫什么名字?”斗笠少年已走到孩童面前。
地上那孩童衣衫凌乱,满是泥垢,左手小臂血肉模糊,似被什么极为粗糙的物体剐蹭撕扯。
此时正抱头蜷缩,瑟瑟发抖,手臂上的血水正滴滴掉落,一时之间竟然没听到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斗笠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地上的孩童终于松开架在头顶的双手,止住啜泣,一脸惊疑。小脸微圆,污泥满脸却不失秀气,唯独本该灵动的眼睛却空洞无有神彩。
“野兽呢?我死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自己身上拍了拍,碰到伤口,又是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叫什么名字?”斗笠少年再问一遍。
“奥~奥~是你救了我吗?我叫柳如风。”糯糯的娃娃音。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斗笠少年再度发问。
“我师父生病了,我就想出来给师父买药,然后就迷路了,还碰到了野兽,要不是大哥哥救我,我就要被吃掉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柳如风似乎是心定了不少,越说越顺。
“青竹。”斗笠少年,扔下两个字,走向熊罴。
手从它腋下的伤口伸进,整条手臂没入其中,似乎是伸到了胸腔里,寻摸了一会儿,掏出刚刚甩出的两柄小刀。
没理会衣袖上沾染的血污,先将小刀都在熊皮上仔细擦干净,收回腰间。
“大哥哥,你还在吗?”
许是青竹动作没有发出声音,柳如风又感到了害怕,怯生生地问道。
“我在”,青竹转身,就看到了站起身来摸索前行的柳如风。
“你的眼睛?”青竹有些惊讶。
“嗯,看不见的,从小就是这样。大哥哥我告诉你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可师父说这是一件可难可难的事情了。”
柳如风的语气很平静,却带了一丝凄凉,许是受了惊吓,迫切想与人说话,又或许是很少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你看不见还出来买药?你家里人呢?”青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是个孤儿,就我跟我师父两个人住在山腰的小屋子里,附近也没有邻居和朋友,所以只能.......”柳如风越说越伤心,马上又要开始哭。
“不许哭。”青竹一声喝断哭意,然后撤下左手衣袖,帮柳如风包扎手臂。
他自己的手臂隐隐露出一抹紫红色。
“大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出来这么久,师父一定在担心我了,加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哎呀~”
柳如风不敢哭,可是想到家里的师父,动作稍大,就碰到了伤口,又是一声叫痛。
青竹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一边的树林。
片刻过后,正当柳如风以为青竹走了,他又孤立无援了的时候,一根细细的棍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棍子,切面光滑,去了枝丫,就连棱角也是细细削过的。
“抓好棍子。”青竹拿着棍子的另一端。
青竹在前,柳如风在后,就这么一前一后,在月光下拉出细细的两个影子,影子中间有一条细线连着。
那年,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