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青竹暂时住在了这户人家,除了帮他们制作不少竹制的日常用具,还给小娃儿做了不少竹子的玩具,什么鸟笼、小风车、大刀、宝剑之类,特别是用细竹做了个哨子,那声音尖锐异常,而小娃儿又特别喜欢吹,倒是把他妈妈气得够呛。搞得青竹都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天躲着走。
这一家子,本家姓王,王老爷子尤为豪爽好客,加上年少时曾经外出闯荡,见多识广,趁着酒劲儿,这“哥儿”也就变成了“青竹老弟”,还硬逼他那憨儿子王小斌叫“青竹叔”,要小娃儿叫“青竹公公”,倒是颇为有趣。
这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王老汉家来了一个竹篾手艺卓绝的匠人。今天这家来要打个筐子,明天那家要去打个凉席。
青竹也是来者不拒,不嫌钱多钱少,即使一顿饭食也可以作为报酬。唯有期间刘家的邀请,青竹却是直言拒绝。
“有那闲工夫,我倒不如陪这群娃儿去捉泥鳅。”
说罢,还真就带着一大群小孩儿,拿着簸箕下田了。
刘家人还有事倚靠,自是不敢多言讨嫌。
平日里青竹归去王家,家里总会有人,最起码王老汉儿和小娃儿总会在,可今日这月华初升的时间了,为何屋里还是黑灯瞎火的无有人声?
青竹也没进屋,守在门口,拿刀削着细竹枝,等着王家人归来。
主家无人不入内,是礼节,也是规矩。
直等到暮色昏沉,山村飘荡起浓浓的炊烟与饭菜香气,远处才走来了一个身影——王家媳妇,离近才见她还背了小娃儿。
“青竹叔,孩子他爹自早上出门干活就一直不见回来,中饭都没回来吃,我和孩子他爷爷出门寻找,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他爷爷怕你不知缘由空等,便叫我回来知会一声,也顺便看看那憨货可有回家。”王家媳妇眼似含泪,真是有些急了。
“你且宽心,大侄儿无事儿,许是在哪儿玩闹。”
青竹安慰人的功夫委实有些差劲。
“不行,我还不安心,青竹叔,晚饭你进厨房随意自己搞点儿吃食,我再去寻他。”王家媳妇背着孩子就又要出门去。
青竹一个迈步就上前阻拦。
“你要出门寻人,且把娃儿放下呀!”
“青竹叔,你怎知道我不想呀,可是不知怎滴,今天这娃儿一离了我就哭闹不停,刚回来的路上也是一直昏昏沉沉,我也是没法子了呀。”
“且让我看看。”青竹上前细看,拿住娃儿的小小脚丫子一捏。
“你赶紧去找些黄栀、面粉和鸡蛋来。”说着就抱过睡中的娃儿。
娃娃一过手,竟然真的立马醒过来就哭。
事关孩子,王家媳妇不敢怠慢,赶忙跑进厨房。得亏都是些寻常东西,厨房里都有,不消片刻,她就一手端着一大碗面粉,一手抓了五六个鸡蛋来了。
看到这阵仗,青竹也是笑出了声。
“你且莫急。”
此时的娃儿在青竹的安抚下已然安静下来,躺在小床上,只是少了平时的灵动,被哄了几声,又沉沉睡去,只是时不时就会哆嗦打个冷战。
青竹接过一个鸡蛋和王家媳妇从口袋里掏出了来的两个黄栀果干。
先把鸡蛋磕破,扣出三指大小的一个洞,其余部分保持完整,然后用食指和中指从洞中夹出了完整的鸡蛋黄,随手就提溜进了嘴里,在王家媳妇不可思议地眼神里还来了一句,“味道不错”。
两颗黄栀也被青竹用手心捏成了粉末,灌进了鸡蛋壳里,还灌进去了一撮面粉,顺势就两种粉末和蛋清搅成了糊糊。
“你把娃儿鞋袜脱了。”
青竹冲焦急的王家媳妇说了一声,然后用食指从蛋壳里蘸取糊糊,然后用其在小娃儿的脚心、手心、眉心各画了一个印记。画完最后一笔,糊糊也刚好用完。
青竹扔掉鸡蛋壳,对王家媳妇说:“娃儿这是受惊了。小孩儿晚上别出门。娃儿底子弱,还单纯,而晚上不但夜黑风高,怪影重重,百虫争鸣,加上风寒露重,所以不仅容易受到惊吓,还容易受凉生病。我刚刚给娃娃用的是个偏方,有定惊的功效,半刻钟就会有变化,接触到糊糊的地方,会出现紫青色印记,娃就好了,印记等过些时日也会消失的。”
听得王家媳妇,一脸懊恼和受教。
“变了,变了,真变紫青色了。”一直看着孩子的王家媳妇低声呼唤青竹。
青竹也没多看,只道:“那你把糊糊擦了,给他喂点儿姜汤,也便可以了。你在家看孩子,我去寻你那憨货老公。”说罢就拿起斗笠出了门。
这王小斌,平日里极为顾家,总是早早回家,不知今日是何缘由,青竹也是不解。
青竹回身观望王家院落之上气运平顺,颜色清澈,也没有不好的气息掺杂,说明不至于有什么坏事发生,他也就优哉游哉地在村子里询问起来。
“说到底,你就是怕老婆,没想到响当当的王老汉儿生了个怕老婆的种!哈哈”一阵哄笑声从远处村边的一户独立的屋子里传来。
“我不是怕老婆!只是我想回去陪孩子了!”虽然话语很短,但听声音是王小斌无疑。
青竹闻声行至门外,透过门缝看去,就见屋内六个壮年男子,皆是衣衫大敞,杯盘狼藉,都喝得五迷三道了,见这架势,多半中午前就开始了。
酒醉话多爱吹牛,这不多会儿,青竹就把前因后果给听出来了。
王小斌出门干工,路遇这同村的几个玩伴,本是闲扯家常,却不知谁揭了他的短儿,说他酒量不行,这道是男人不能说不行,就给安排上了。
从午饭开始一直入夜,几人你来我往,这边醉倒那边醒,那边醒来接着醉,一个个都不承认自己醉了,非要证明自己酒量最好,看这情况若不制止,非得奔第二天就去了。
喝醉了的人绝对是“天老大地老二中间就剩我老三”,这不又有位牛人非要吹牛自己喝完酒,敢在坟地睡一宿,青竹还来不及感叹,就听见王小斌:“我也敢!”
青竹心下一凉,要坏。
果不其然,其余人立时七嘴八舌起哄,“那你去呀,不去就不是男人!我们打赌你不敢!”
一惊之下,王小斌有些酒醒,但激将之下又没有了退路,一时不知说什么,被架在了那里。
“大侄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青竹无奈,只能推门而入,替他解围。
“青竹叔,您来了。”王小斌见来人有些心虚发怵。
其余几人也是装模作样地叫着青竹叔,更献宝似的说着王小斌打赌要去睡坟地的事儿。
青竹几次想带人走,都没成功,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王小斌,吓得他不敢作声。
“好了,你们这些个人,睡个坟头那也算事?我们篾匠走街串巷,赶山路,别说坟头,死人堆里都睡过,不照样活生生站你们面前?瞧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还打赌,明日你们想点儿有意思的赌局,我跟你们赌,三局,你们赢一局,我就把我吃饭的家伙——篾刀输给你们,如果你们全输了,就给我脱光了衣服全村跑一圈。敢吗?行的话,明早村东头的平地上见。”
见这些人胡搅蛮缠不依不饶,青竹也是决定治他们一治,就用上了激将法。
一群醉猫自是受不了激将,加上己方出题,且赢面这么大,顿时应下,相约明日。
青竹终于把王小斌带了出来,在其背上拍了两掌,驱散他的酒意。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赶紧回家看看你的娃儿和媳妇吧,你老爹找你一天,不知道回没回去呢还。”
青竹直接打断了想说什么的王小斌,头前走去。
刚进门,就看到了怒气匆匆的王老汉。
“老子漫山遍野找你一天,你死哪儿去了?”
王老汉儿回家看到小孙儿变成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看到傻儿子回来,挥舞起拐杖就要揍儿子。
就连王家媳妇也是眼神中多有埋怨。
那憨货自知有错也只得默默受着,不敢躲闪,静静看着娃儿。
“老哥,你就别装了,娃儿没事,你还打他干嘛?”青竹看着王老汉儿那又气又心疼的样子,也是出面打趣圆场。
“再说了,就你那不轻不重的几下,打蚊子都费劲。”
“老弟,你这.......”王老汉儿闹了个大红脸,一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挨揍的憨货见状还偷偷发笑。
“笑笑笑,今天你娃儿的事情,要是没有你青竹叔在,看你不后悔死?还不赶紧谢谢你叔。”王老汉儿就坡下驴,转移话题!
“青竹叔,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儿。”青竹也是挥挥衣袖,小事一桩。
“青竹叔,那你看你这么有本事,要不你有啥护身符呀,开过光的物件儿啥的,给娃儿一件护身呗?”听媳妇说了今天的事儿,憨货竟然又语出惊人。
“你以为我是道士?还是和尚呀?这时候你倒不憨了。我就一个篾匠,还护身符、开光啥的,没有,没有,就这偏方也是我走街串巷时道听途说罢了。”青竹一时无语,笑骂。
“若说护娃儿周全,你俩才是紧要的。孩子不走夜路,也不下塘进湖。夜里的漆黑,湖塘里的水,都会遮挡视线,造成未知区域,而未知就意味着不可控,加上孩子纯净单纯,容易被引起好奇心,自然而然就容易被吓着。你们大人自己泼着胆,无所畏惧没啥事,可孩子不行。所以说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对万物自然都应让其常怀敬畏之心,敬畏方知分寸,进退才会有度。”
青竹许是想起自己儿时的一些事情,加上对这小娃儿也是喜爱,就顺嘴多唠叨了几句。
“嗯,青竹叔,我们明白了。以后会更加注意的,也会把您将的这些话告诉孩子。”小夫妻连连应下。
那态度让青竹与王老汉儿都颇为满意。
“好了,一晚上都折腾的得够累了,搞点儿吃食,早点休息吧!”
说罢,没管欲言又止的王小斌,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