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灌木后的人影在那些尸体和被点了穴的人消失后才慢慢走了出来。
刚刚的一幕让他们震惊,地面瞬间下移,须臾,再次上升的地面与周围地面严丝合缝,唯一少了的是那些活着或死了的人,还有地面上打斗的痕迹和血迹也都消失了。如今看来,仿佛刚刚在这里发生的生死搏斗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紫衣男子与白衣黄裳男子相视点头,并未多做查探,足尖轻点,离开了此处。
行出五六里,但见平地处停着一辆马车和五匹骏马,有一白衣女子正在为青衣女子包扎。见他们回来,淡淡的点了个头,继续忙自己手上的活。
“公子,怎么样?”一身粉衣的小丫头宁儿冲过去问紫衣公子。
齐玉祺看了那随自己一同回来的白衣男子一眼,道:“如夜兄所料,那些人果然有诈,只不知他们演这一场戏意欲何为?”
“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温惜颜道。她目前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却还在逞强。
夜修逸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注意到水冰清的包扎工作已接近尾声,关心问了句:“如何?”
“刀上没毒!不过她体内的其他两种毒却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水冰清冷着脸站起来,瞥了叶岚秋一眼,不再说话。
叶岚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只当没看见。
夜修逸却是一惊,眯起了眼睛,问:“不是十日醉的毒已经解了吗?”
“十日醉是解了,不过她体内本就有一种毒盘踞多年,此毒乃致阴致寒之毒,没没月盈之时便会骨节彻寒,虽不致命,却让人四肢百骸深受其害,发作时骨节虚浮,彻骨冰寒,如刺骨冰针折磨着身体的每一处关节,痛苦不堪。这毒名曰:噬骨,此毒无解,只能以纯阳内力度入,方可缓解。她内力本就甚微,身体也被此毒折磨的几近掏空。如今,又被有些人下了同样阴寒致极的寒毒“冰引”,涩骨挫痛,只会使她的身体日渐亏损。岚秋,你就如此恨她?”竟恨的如此明目张胆吗?
“恨!怎能不恨?”叶岚秋咬牙切齿的看过来,一脸冷凛。
温惜颜神情恍惚,似乎有始至终都未曾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目光茫然的低垂着望向自己受伤的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修逸也懒得再听他们在那里纠结,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恨啊仇啊的,烦不烦啊?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惜儿的身体,其他的他懒得去管。
弯下腰抱起那个尚在发愣中的人儿,打横抱起直接飞身上马,妥当的把她安置在自己身前。其他人都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听得一声马啸才转头看来。
夜修逸表情严肃,跨马立于众人前,想来这些时日他一直温言嬉笑于人前,众人突然见他如此威严冷凛的一面都有些吃惊,也有些发自心底的后怕,一时竟无一人说话。夜修逸很满意这个结果,冷冷的扫了一眼叶岚秋和水冰清,向大家道:“我带温惜颜先行,到下一个城中等几位,告辞。”
下一个城镇就是亳州,原本如果他们不去滕州,没有出叶文这件事,早就该到了那里,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清风山脚下。如今耽误了这许多时日,不知倩儿一行到了那里,是否也被太后或者王爷的人盯上。如此想着,温惜颜也有些担心。
齐玉祺知他担心温惜颜的身体,微笑点头。
叶岚秋却不这么想,皱着眉正要去拦下他们,却被水冰清拦住了身影,心急之下与她动起手来,那里想到这冷艳公主武功竟不在她之下。
水冰清本来也想拦住夜修逸他们的,不过见叶岚秋去拦,她心里瞬间改变了主意,想些让夜修逸带她前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疗伤逼毒的时候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两人互拆了对方十数招之后发现夜修逸已经带着温惜颜扬马不知走了多远,连扬起的尘土都有些飘沉于地下了,她们才停手,却是水冰清一手锁喉制住了叶岚秋。
齐玉祺心下颚然,暗叹,果然不能小看在宫廷斗争中生存下来的人,叶岚秋是一个,水冰清是一个,温惜颜刚刚那一手天女散花的飞针走绣更是看花了人眼,武功低微内力几近于无,却能够自保,甚至于能从高手下救旁人于危难中,此等修为更是让他心惊。想想那运筹帷渥,玩弄他人性命于股掌之间的太后,岂不更加可怕?
想想也是,像叶岚秋和温惜颜这般人物,一个因她而家破人亡,一个镇日活在算计和剧毒的折磨里却自救无门,处处为她利用,痛苦不堪,实在是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厉害人物。
“交出解药!”水冰清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齐玉祺抬头,见她的姿势已经转变,原本的以手锁喉已经被一把犯着幽冷寒光的匕首替代,得空的手点了叶岚秋的穴道,未等得叶岚秋开口,她径自探向她的腰间,自行寻找起来。
叶岚秋又怒又惊,却碍于身体不能动只能动嘴:“水冰清你今日辱我,他日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水冰清或许是嫌她太吵,抬手就点了她的哑穴。这下,叶岚秋只剩下眼睛能瞪人了。
叶文此时已经陷入昏迷。
宁儿倒是想上去帮忙,却被齐玉祺按住了手,摇头阻止了她。
水冰清注意到她主仆二人的动作,微勾唇,在叶岚秋的身上她翻出了不少药丸,却都是毒药,没有一样是解药的,让她有些泄气。冷眉瞥着叶岚秋,解开她的哑穴,问:“解药放在了那里?”
“从让她喝下毒药的那一刻我就把所有的解药全毁了。”叶岚秋说的狠绝,嘴角还挂上了得意的笑容。
齐玉祺有些头疼。果然还是夜修逸聪明,知道跟着这两个女人会有面对不完的这种场面,于是甩手走人。他也想甩手走人,可是又怕他们三个一个中毒,两个女流,遭遇不测,只能忍着头疼看风景,装没看到那边两个姑娘之间的剑拔弩张。
“公子啊?我们要不回藤州算了,这里又没有我们什么事了,而且看他们一个个厉害的不得了,也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还是回去吧?”宁儿惦记着公子许她的那个端午之约呢,这眼看端午马上就要到了,今日就是五月初一,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再迟就真的又要错过了啊。
“不急,且再看看!”齐玉祺有自己的打算,心里随明白宁儿焦急的原因,却还是这样说了。
宁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也不再去管那两个无聊的女人,走回到马车旁,自顾自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水冰清被叶岚秋的话刺激的想杀人,手握了松,松了又握,才调整好心情,磨着牙却还是扬起了笑:“好!好!好!怕是岚秋连我也想一起杀了吧?”
“姓水的皇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叶岚秋眼神狠绝,言辞明确。
水冰清微眯了眼,一瞬凶光闪过,再看已是消失不见,只觉得她表情阴沉,难以琢磨:“既然你已经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必留情了!”
说着,手腕翻转,匕首犯着一道冷光从叶岚秋的喉咙移至心口,直欲刺出。却在下一刻被齐玉祺一扇打落,匕首在落地前发出铮鸣破空的颤音,可见齐玉祺方才的动作如何之快,如何之劲力十足。匕首竖直插入地面,他的扇子却打了个旋回到三米之外的主人手中,完好无损。
水冰清眯起了双眼,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这个一脸温和笑容,似乎很是老好人的男子。
男子银箍束发,沁玉翡翠镶于玉冠正中,两撇金丝镶边的银白发带无风自动,男子嘴角衔着温和的笑,玉骨折扇在手,一身紫衣白衫,趁得他如玉的脸庞贵气而不矫揉,温雅风流之姿浑然天成。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水冰清心内不禁感叹,却又升起一阵奇怪的心思,打今日起便开始讨厌起了这个男人。
不仅因为他刚刚坏了自己的事,还因为他嘴角安然自得的笑容和他眼底那温润干净的风景。安然?干净?哼哼!那是她多么渴望而又求不得的东西,然而这个人毫不掩饰的在她面前展现了出来,怎能不让她嫉妒的同时又恨上了他,现下就开始想着要把他的那份安然和干净一点点的毁点,看他还能不能在她的面前笑的如此自得,活的如此自在逍遥,心无负累。
转念又有些心惊,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心理扭曲到要像母后一样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毁灭了才甘心吗?明明是那么的向往着那些美好的人事物,不是吗?其实,母后也是可怜之人,只是她已经在权利和生存的斗争中失去了本心。自己难道也要和她一样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男人这样笑着,她真的很想看看他笑不出来的时候或者说当他心中的那些正义美好的信念被完全毁掉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恶劣,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象,并且强烈的想要去实现这个想象。
水冰清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这么想了,就要去行动。
“公子好身手!”鄢然一笑,头都没回,直接接了叶岚秋的穴道,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杀意一般,慢慢的走向齐玉祺,无视了叶岚秋提剑冲向她的动作。因为她知道,这个好好先生既然能够从自己的匕首下救下叶岚秋,自然也会从叶岚秋的剑下救下她。
果然,齐玉祺在叶岚秋的剑将要砍上水冰清的背时出手了。水冰清只觉得一阵清风扬起一阵清幽的花香,齐玉祺已经以内力震落了叶岚秋的剑。
早就听闻藤州三公子菩萨心肠,不仅为人正义,乐善好施,而且还是惜花怜花之人。只不知他这“惜花怜花”惜的不仅是那牡丹芍药,还有这天下一朵朵争相向他开放的各色春花。有意思,有意识的很。
水冰清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她自己不会注意自己看着齐玉祺的眼神有多热切,背对着她的齐玉祺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愤怒落败的叶岚秋。
叶岚秋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不知所以,却深深的灼痛了她的心。愤愤的看了齐玉祺一眼,收剑,走向了远处。
她不懂这种快要把她灼伤的情绪名为“嫉妒”,而这嫉妒的源头却是因为她动了情。几日的相处,那人真心的关怀让她多年来被仇恨填满的内心吹进了一阵不一样的轻风。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捏紧双手,控制着自己乱蹿的真气,她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心情!会坏了大事的!不可以!不可以!
望着叶岚秋僵硬着远去的背影,水冰清的嘴角掠过一丝轻笑,冲着背对自己的齐玉祺道:“叶姑娘似乎受伤了?”
“我并未伤她?”齐玉祺显然有些吃惊,回过头来看着她,见她笑的一脸灿烂,明艳无双,一时闪神,眼神恍惚起来。
“可你刚刚阻止她杀我,已经是伤了她了。”齐玉祺这个木头,显然跟花草呆久了,脑袋也快成朽木了,竟是没有注意叶岚秋对他的心思,如此,不是更加好玩?
齐玉祺在她开口时已经回神,暗骂自己竟然盯着人家姑娘发起了愣,实属不该。听她如此说,有些不解。但齐玉祺又不是真的朽木,一听就知她在调侃自己,也不着恼,只大大方方道:“姑娘说笑了!”他这里称呼的是“姑娘”而不是恭敬的“公主殿下”,不是不恭,只是出入江湖方便罢了。
水冰清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原也是十**岁的年纪,贪玩的很:“我可不是说笑,说的全是实话呢!你看看岚秋的表情,实在是可怜的很啊!”
齐玉祺觉得这个公主更加让人难以琢磨,刚刚还一幅要杀了叶岚秋的样子,如今却又做出这般同情可怜之态,到底是何意啊?心下有些提防起她来,暗下结论:小心为妙。这个公主可不似温惜颜和叶岚秋那般喜怒爱恨全表现的明明白白,难懂的很。
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警惕之色,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让她捕捉到。
挑了挑左边的柳叶弯眉,这个动作很普通,她做来却别有风情,齐玉祺只觉得心头一跳,心内更是警惕的应对她,全身关节都警觉起来,生怕被这公主的某句话给绕了进去。
“公主,时候不早了!您看,我们是否启程赶往下一个城镇啊?”齐玉祺实在有些受不住她如此直接的目光,总觉得心里恍恍然的,于是来了个先发制人。
水冰清因为他的那句“公主”而有些不悦,脸色黑了下来,看他一眼,跳上马背,冷森森的道:“那就出发吧!”
齐玉祺只觉后背窜凉,心下恍然感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位还只是位公主啊,威仪天成,不怒自威,说的就是这个吧。只是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那里得罪了这位高深莫测的公主殿下,竟惹她如此生气。罢了罢了,他原本就无意趟这淌浑水,只是刚好让他碰上了又不能不管。如此,等送他们几人安全与温姑娘他们二人会合,他便与宁儿一起回藤州便是,从此再不过问朝廷事罢了。
“是,公主!”齐玉祺想通透了,心里一片轻松,恭敬的应了,回身走到宁儿身边,安排了两句,又看向叶岚秋,见她似乎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跨上自己的马,冲她温和一笑,几多无奈抱歉全在其中。转身来到自己之前所骑的马前,跃身而上,遥冲公主拱手:“请!”
水冰清高傲的瞥了他一眼,打马先行,潇洒自如的马技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不羁。不过齐玉祺知道,只要她柳眉微弯朱唇微启,所说的话足显露她身为一国公主的威仪。
宁儿看着公子凝重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担心,总觉得公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又觉得公子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远了,她竟越来越猜不出公子心中所想。心里莫名的后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那样那样局外人一般看着公子离她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