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暖风角的第一天,凡妮莎见到了前来迎接泰伦斯的仪仗,他们简直是在欢迎战争英雄的归来,而非对待一个落败的君王。
当他经由交易路线往东方走向海标镇时,遇到了一些队伍、马车以及骑着马的人。此时太阳已沉至西方,发出朦胧的光晕,沿途的行人纷纷下马向国王行礼,小孩子赤着脚在人群中欢快跑跳嬉戏。
这里的人们爱他们的国王。这种爱,不以战争的输赢而增减,他在他们心目中是神的化身,无论对与错,他们都会继续爱他,直到他的位置被新人所取代。
这里有三片内海围绕着海标镇,这里是往来船支的休憩场所,也是各中消息的集散地。烈炎国沿海十镇之中只有主要的城市火龙镇并未沿着海岸线建造。而不远处,宏伟的眠龙城建在高于平地的一座山丘上,她的旗帜傲慢地在寒风中摇曳着,与海标镇遥遥相望。
眠龙城。
这座并不陌生的城市,自己的未来将在这里开始,自己的统治也将由此而展开,但未来又会有多少血泪流经这座古老的城池,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凡妮莎坐在马车里,这是泰伦斯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尽管她并不需要。但泰伦斯坚持自己的新娘要有新娘的矜持,不能行走于大街上被人随意看见,其实他是怕被人议论,自己败在此女手上,更用卑劣的手段将她骗来烈炎国和亲。至少,这是凡妮莎的想法,从泰伦斯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
自从进入烈炎国的境内,凡妮莎身边的人全都紧张起来,此刻,雷纳隐身在马车旁边,时刻注意着往来行人,米斯则骑着一匹砂骑马随行在马车的另一边,双手紧握,随时准备向暗影中冲出的刺客发动闪电袭击。
然而进城的路却是一片坦途。
他们还没成婚。泰伦斯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压不住阵脚。就算他想杀自己,也会等到他们成婚以后动手。
唯一令凡妮莎身心舒泰的是在迎亲的队伍里看到罗格?亚恒利的面孔。他还是那么的严肃整齐,胡子修得一丝不乱,眼里透出无限忧郁,但在看到凡妮莎的瞬间全都抛在脑后——他看起来兴奋而热烈,更多的是自豪,仿佛泰伦斯败给了自己的女主人是为他脸上增光。
队伍走过去的时候,罗格和他的部下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保护凡妮莎的行列。女王在车中微微颌首,向自己的雪兰卫致意。
回到眠龙城的第一件事,泰伦斯在圣堂里当众宣布了与凡妮莎的婚事。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硬脚渡鸭,飞得比魔法光波还快。也有可能是泰伦斯一早派人通知了各大领主,烈炎国上下才如此安静。
烈炎之王娶了一个狠狠打败过自己的女人。
这听起来不光刺耳,凡妮莎甚至能从中闻到阴谋的味道。她暗中看了看米斯和雷纳,一但泰伦斯有所行动,米斯将会是首先受到攻击的对象,而雷纳,他有着天然的魔法保护,泰伦斯也拿他没办法,那么自己身边就只剩下可怜的三百人雪兰卫,就算他们拼尽性命,也不是烈炎御林军的对手。
没有胜算。不能硬拼。
从这一刻开始,凡妮莎决心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不以师父的惨烈决绝为例,而应以大周武皇的手段控制事态。
婚礼安排得非常仓促,几乎没留时间给凡妮莎休息,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誓词是什么,只是把手按在圣华经上,神使说一句,自己跟着念一句。婚礼就这么胡里胡涂地举行完毕。
接下来的盛大晚宴倒是毫不含糊,乐师们热情而优雅地演奏着,然而竖琴,提琴和喇叭的乐音很快被一片欢声笑语,觥雠交错和撕打争抢剩食的狗们的吠叫所淹没。歌手们唱得悦耳动听,他们依次表演了“烈炎之歌”,“焚岩”和“圣女与醇酒”,然而全场似乎只有凡妮莎在听。泰伦斯频频举杯致意,为自己美丽的王后敬酒。
每上一道菜,仆人们都先端给国王和凡妮莎品尝,作为最高领主,她有权选择任何菜肴中喜欢的部分。之后每道菜她都点头示意,挥手放走。假如某个餐盘闻起来实在诱人,她便指名送给高台上某位贵族,米斯之前特地指导过他:这是友谊和荣宠的姿势。
喧哗逐渐增大,组合成持续不断的轰隆吼叫,好似一场大型合唱,教人头晕脑胀。
一切都是虚无的一部分
下方的长凳上,绝冬城来的骑士、眠龙城的贵族、附近村镇的来客以及来访贵族的跟班随从们混坐在一起。其中既有许多凡妮莎从未见过的脸孔,也有许多她认识的人,然而在她眼中,他们都显得同样地陌生。她远远望着他们,好似坐在窗边探看下方的庭院,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一部分。
作为婚礼的主角之一,凡妮莎看起来如同仙女临凡,她**双脚,倚靠在一堆垫子堆成的宝座上,红棕色的秀发蓬乱而美丽。她抬起头,一身金绿相间的锦袍映出闪烁的烛光,但这一切在她心目中都不重要,她感受到来自身边的两道火辣的目光,那是她的弓箭手,他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他的目光有如针鞭,鞭鞭抽打着她的心。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虚无。
婚礼的主角泰伦斯则似乎刻意与凡妮莎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他既不忽视他的新娘,也不肯与她亲昵交谈,他们彼此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仿佛两座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稍有动作就会爆发出不可估量的破坏性。
这里太热,太吵,四处都是快醉的人。凡妮莎感觉到华服下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浸透,好痒。快些结束吧,这一切的虚无。
终于,宴会接近尾声,泰伦斯也似乎喝得不省人事了,他拉着自己的新娘,微笑着走出大厅,走向自己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