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原本对烤蜗牛肉得心应手,不过烤这么大个的,倒还是第一次,他把这个蜗牛分为两段,准备一段段的烤,并找个树枝,把半截蜗牛穿上,然后点着火,开始烤。男主人好像对吃很有天赋,他无师自通的知道怎样烤才会均匀,用火焰的那个部分烤,才既不会有烟熏味、还能烤熟,用什么样的速度转着圈烤,才能烤的既快又好,总之,在烤制的过程中,他把种种的火候,都把握的极恰到好处。
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会对特定的东西有天赋,靠着一种天然的直觉,就能把那件事做得完美,“怎样弄吃的”就是男主人的天赋。
时间不长,蜗牛就烤好了。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这让男主人口水之流,不过他有经验,忍住沒有立即就咬一口,因为他知道,那样可能会被烫伤,因为这种肉质,很像是热粥,表面看着好像不烫,但那热气都藏在里面,所以要稍微等一下,等里面的热气散出來,才能放心的咬下去。
过了一会,男主人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试探着浅浅咬了一口,等那鲜嫩的蜗牛肉,在他唇齿间接触的时候,男主人感到,这是他长那么大,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那种又嫩又香的感觉,使他的每个味蕾都兴奋起來。
很快,半个蜗牛,几乎已经被他吞了下去,虽然蜗牛经过烧烤,变小了很多,但这半个蜗牛,也足有二三斤重,吃的时候沒感觉吃多了,吃完后才觉得实在是撑得难受,男主人只能半躺着斜靠在那块巨石上,他感到吃进去的蜗牛肉,仿佛从胃里到嗓子眼都是,所以,他几乎不敢动,仿佛一动,那肉就会从嗓子眼倒出來。
人吃得太饱也容易犯困,男主人就靠在巨石上,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山谷里那强烈的腐烂味,也被蜗牛的肉香味冲淡。
不知过了多久,男主人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动静惊醒,那好像是山里发出來的隆隆的声音,并且还夹杂着女人发出的、奇怪的声音。虽然声音并不是太响,但却有种穿透力似的,男主人那时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这种年龄,反而对很多事情不会想太多,所以当时也沒感到害怕,他还以为是有人來了。
但他向四周看时,却什么都沒有,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山谷里更显得阴暗了,他伸了一下懒腰,从巨石上跳下來,准备回家。不过在他落地的瞬间,他的一条腿,忽然陷入一条裂缝里,幸亏裂缝不是太太宽,否则他整个人就会掉下去了。不过,即使这样,也把他吓得不轻,他挣扎着用手扒着裂缝两边的地面,支撑着上身,拼命把陷下去的腿拔出來,也幸亏是他年龄小,筋骨柔软灵活,这番折腾,竟然沒受伤。
令男主人万分惊奇的是,这里明明沒有裂缝,怎么一觉醒來,竟然出现这么一道缝,他惊恐地看了看,这条缝非常长,甚至都延伸到了旁边的山体上了,像是整个山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再往裂缝里面看了看,觉得深不见底,并且从里面透出一股阴森森气來,令他汗毛眼直竖。
忽然,他隐约看见,从裂缝里正有什么东西,慢慢蠕动着向上爬,虽然他有点害怕,但是好奇心还是让他弓下腰,认真看看爬上來的是什么东西。他眯着眼睛,过了一会,等眼睛适应那昏暗的光线后,他才看清楚,是只大蜗牛,和他吃掉的那支差不多。
不知怎么的,男主人看到这种大蜗牛,竟然是从裂缝里爬出來的时,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忍了几下却沒忍住,于是便跪在地上,哇哇的吐了起來。一直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这次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已经是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沒有了,他蹲在地上缓了一会,才咬着牙站了起來,踉踉跄跄的往家走。
在从山谷到家,这段不长路上,男主人竟休息了五六次,每次都是实在沒力气走了。而在平时,他都是蹦蹦跳跳,不知不觉间,就把这条路走完了。但这次,他每走一步路,都要做出很大努力似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种坚定的信念:不过多难,一定要坚持走到家,绝不要倒在路上,因为他模模糊糊的有种感觉,万一回不到家,而倒在路上的话,他就会死掉。
男主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有那种想法,那也许是种求生的本能。等他咬着牙,走到自己院门前的时候,实在是沒有一点力气了,几十年后,男主人还无比清晰的记着,自己当时那种绝望无助、而又无比恐惧的感觉,并且连那时想喊、却沒喊出的那句话,他还记得,他那时干张了几下嘴,想喊:“奶奶,快出來救我”,但却已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下來,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醒來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奶奶、母亲还有姐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奶奶和妈妈还在啜泣着。
后來房东才知道,那一次,他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家里人都要疯了。因为他可是唯一的香火,父亲也两天两夜沒合眼,不过是夜里还是白天,挨个请郎中,但每个郎中摸脉后,都连连摇头,说是这孩子脉象太怪,实在不知道这是得了什么病,到后來,有人说这孩子可能是撞了邪,父亲有请了神汉给他驱邪,但都沒什么效果。
后來,父亲着急、担心、再加上过于劳累,也昏倒了。这下子,家里可就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女眷们只能哭了。
不过还好,男主人最终还是醒过來了,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概过了整整一个多月,男主人才真正完全复原。不过,从那以后,男主人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之前,他一直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似的,而发生过这件事之后,他变得异常老成持重起來,动作变得迟缓了,虽然他依旧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那一举一动,仿佛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
并且还有一点明确的变化----对于他以前最爱吃的蜗牛肉,在经过这次劫难后,却完全不感兴趣了,甚至一看到蜗牛就想吐。
家人也都注意到他这种种变化,一开始仍旧很担心,还是请了很多郎中给他看,但这些郎中在诊断完后,都说他一切很正常,并沒有什么病,也确实,除了性格和口味大变外,其他方面并沒变化。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主人一直不愿意、把那天的奇异经历告诉家人,虽然家人追问过他那天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但男主人都敷衍的说,那天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家附近走了走而已。
过了几年后,有个进山采药的道士,借住在他们家,那时,男主人的父亲和男主人一样,都非常与人为善,对这些借宿的客人,都是优待有加,这让道士非常感激。因为家里都是女眷,出來招待这种出家人,尤其不方便,所以,男主人的父亲、就让男主人帮忙给道士送饭送水,那时,男主人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了,但父母已经刚给他取了媳妇,想让他赶紧给传宗接代,多生几个儿子。
在屋里,男主人的父亲和道士好像谈得很投机,但每次男主人进屋送东西或倒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那道士都会停止和男主人父亲的交谈,一语不发的仔细地打量着他,并且有两次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男主人当然也察觉到道士怪异的举动。
等到第三次进屋倒水的时候,道士仍旧是停下谈话,仍旧仔细看着男主人,这次,男主人的父亲,好像也感觉到道士的举动有点奇怪,便想问道士一下,但看儿子也在屋里,就忍住沒问,而父亲的这微妙的心思,男主人也感觉到了,他倒完水后,赶紧退了出去,但这次他却并沒有回自己的屋,而是悄悄地绕到后面的窗子下,偷听道士和父亲的谈话。
果然,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谈完几句别的后,他听见父亲问道士:“我刚才注意到,每次犬子进來,道长都要仔细打量一番,不知是为何,道长能够告诉在下吗?”
道长沒有立即回话,略微停了片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贫道叨扰贵府,施主不但沒有任何嫌弃,反而如此热情相待,真是感激万分,早听人说施主心肠极好,凡是进山借宿者,不管老幼贫弱,都一律以诚相待,这种善人,已经不多了”。
男主人的父亲一听道士如此夸奖自己,便连忙客气了几句,但他知道,道士之所以说这几句,可能是在回答他问題前的一种铺垫。
果然,道士接着说:“不过,我今天看到令公子,好像经历过某种劫难,并且这种劫难极可能会影响到施主的子孙延续。”
在窗下偷听的男主人,浑身如被电击般的一震,他绝沒想到,这个道士短短一句话,竟然戳到了他的最痛处。虽然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父亲在听完道士的这些话后,会多么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