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还没来得及搭话,青姨已从里面走出来,对那女士微笑点头示意,态度亲而不密:“夫人,您来了。”
女士摘下墨镜瞄了青姨一眼,什么也不说,趾高气昂地就要往里面去。
“夫人。”青姨偏偏拦下了她,“少爷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包括您。请您还是回去吧。”
“阿青。”女士用余光瞄了瞄,脸上的笑很是傲慢,“你不要以为自己陪着少爷这么多年,就可以骑来我的头上。无论如何,我都是还是洛寒的妈!而你不过就是个佣人。”
季洛寒的妈?林霜在旁边睁大了眼睛。瞧这女士趾高气昂不好惹的样子,倒还真像是同季洛寒一个体系的。
青姨听了仍是笑容不减:“夫人言重了。少爷的确吩咐过不见人了。若是夫人硬是要见,弄得母子之间不愉快又是何必?”
“废话少说,谁也没资格阻止我见儿子!”可季母执意往前,伸手推开青姨,就快步走了进去。
林霜过去扶住青姨,暗咒这季母真是蛮横。
“我没事。”青姨拍拍林霜的手,“你快点跟上你婆婆。别让少爷生气。快点。”
婆婆?林霜不习惯地愣了愣,虽然不知原因,但还是她只有照办。
此时,书房的门半掩着。她才走到门口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声。
“你要多少钱?”
“你真打算永远把你妈拒之门外吗?”
“你要多少钱?”
“洛寒!我是你妈!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乞丐!”
“那好啊!从现在开始,你来给我端屎端尿啊!来伺候我这个残废!”
......
呃,又是这般暴躁如雷,就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似的!林霜愣在门口。想敲门进去又觉得尴尬。
“我担心你有错吗?你知不知道妈妈的心有多痛!洛寒,你非要这样对妈妈吗!”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要多少钱!”
......
林霜听了火气直冒,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情的人?她正准备推门进去,却与季母撞了个正着。
季母掩面红着双眼,神情难堪地伸手推开她,气冲冲地就往楼下去。
而林霜被推到门框上,后背狠狠地撞了一下,呼着痛,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一边艰难地伸手想要去揉,一边看向那窗边的背影。
这个时候,季洛寒坐在窗边,背对着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虽然不耻,但也不想管这闲事,毕竟在她看来,她始终是个局外人。
她还没有说话,季洛寒反而转动轮椅面向她,面无表情地问:“这场戏好看么?”
林霜怔了几秒,再看他这张冷血无情的脸,突然觉得更是不屑。
她沉默了会儿,懒得同他计较地说:“你今天要做什么?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
季洛寒明显没有跟上她的节奏,拧了拧眉头,半天没有回答。
“去晒晒太阳如何?”她再次提议。
季洛寒按下轮椅按钮,缓缓驶到她面前停下,歪着头扯扯嘴角:“这么热的天气,你想让我中暑?”
“有这么精贵么?”林霜撇撇嘴小声嘀咕,挤出一个笑来,“那你想做什么呢?总不能这样发呆一整天,然后又开始喝酒吧?”
听到这话,季洛寒脸色沉了沉,紧接着却又笑了:“你说得对。发呆的确是件无聊的事。”
“那......”林霜还以为自己把他说动了,“我去叫阿宽来帮忙。”
“不用了。”季洛寒叫住她,“我今天不想下楼,反倒是想做点其它的。”
“其它的?”林霜倒也不反对,看看这书房里满书柜的书,脱口就说,“那不如我们看书吧?休身养性。”但说完这话,她就想打自己嘴巴。
季洛寒眼睛都看不见,还看什么书!若是换作她,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取笑。
“抱歉,我没有恶意。”她赶忙解释,“我只是忘了,你......”
出乎意料,季洛寒没有翻脸,只是轻声说:“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三格,最左边那本书,我还没有看完。你取下来,念给我听。”说完就遥控到了沙发那边,精准得不像一个失去视力的人。
林霜把楼梯推过去,爬上去从上面数下来,取下最左边的那本书。但是,她一看书名,惊讶地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她以为自己弄错,又伸出手指来数下来第三格,摆放在最左边的书就是这本。
“那个......你确定是第三格,最左边?”林霜扭过头去,不确定地问。
季洛寒表情悠然自得:“那书里还夹着书签,我记得是咖色的长条书签。”
林霜听了,赶忙查看。果然,书中间夹着一张咖啡色书签。见此,她不悦地翻了一个白眼,把书塞回去,随手拿了本诗集就咬着牙爬下楼梯。
“你拿的是什么?”季洛寒突然问。
“诗集啊。你说的第三格最左边有咖色书签的。”
“你拿错了。”
“你说的嘛,我没拿错。”
季洛寒轻扯嘴角,直接说:“那你再仔细找找,我要的是《津品梅》,估计就在这诗集的附近。”
哼,林霜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故意在捉弄她!
“季大少爷,你让我帮你念这种书,合适吗?”她直言不讳。
“怎么?这么着名的小说有哪里不合适么?”季洛寒仍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林霜哑口,就算它是一部独特的小说,也不适合这样大声念出来跟别人分享吧。“我还是给你念其它的吧。”
季洛寒当即脸色一沉:“我说话,不喜欢再三重复。”
擦擦擦!林霜一时间郁闷得说不出话来,憋着气返回去把那本《津品梅》从书架拿下来,过去在沙发坐下,狠狠瞪他一眼之后翻到书签那一页。
季洛寒双手交叉在胸前,安静地等待着,脸上笑意诡异。
林霜蹙着眉头,硬着头皮开始念:“二人说话之间,已干勾一顿饭时。西门庆令妇人没高低。银声浪语......”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才得以继续念下去,“叫着才过,妇人在下,一面用手举股,承受其精,乐极情浓一泄如注。已而拽出那......
“我不念了。”林霜实在是念不下去地重重合上书,脸蛋上全是羞红。
紧接着,季洛寒就噗笑出来。就似一个捉弄成功的得意坏孩子。
林霜看着他笑,脸色更是招架不住越发红了。“很有趣么?”她愤愤地问。
季洛寒笑得更是前俯后仰,半晌才伸手拭拭眼角笑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让你念,你就念,你有没有脑子?”
mD,明明是他威胁,她才......罢了,林霜压抑下怒火,把那本《津品梅》扔回书架,返回来就开始念诗集。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她干巴巴地才开了个头,就被季洛寒出声打断。
“你们语文老师没教过你,该怎么念诗么?你若是念不好,就不要强、奸我的耳朵。”
看着他一幅嫌弃的表情,林霜一口气上不来。
可是想着能让他安生地坐在这儿不发脾气就行,只好清了清嗓子,端正态度,“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于是佛曰:忘却,忘却......”
她的声音清澈而且动听,就像在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水,声音悦耳且沁人心脾,连绵不绝地在这间书房里回响着。
季洛寒就这般安静地听着,眼睛里的光不自觉沉了沉,似是被什么东西所触动,却又浑然不知。
......
“如果生命只能在某一天不断重复,你会选择哪一天?--我不在乎。只要是和你爱着的任意一天。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如何度过今天?--我不在乎,只要世界分崩离析时你仍然在我身边......”
林霜不知这样念了多久,整个人都陷进这诗歌有些哀伤的意境中,却突然听季洛寒冷不丁地开口说了句“别念了”。
她暮地停下,看向季洛寒那硬绑绑的脸,一点不明所以。这样的氛围不是一直挺好么?他这又是哪根筋不对?
“这么酸的东西,还是适合你们女人。”季洛寒说着扬了扬眉头,傲气溢于言表。
哼。林霜平时最烦别人用这种歧视的口吻说你们女人这个,你们女人那个,实在忍不住地暗咒了句:“莫名奇妙。”
可惜她忘了,一般眼睛不好的人,耳朵就会异常灵敏。
“怎么?是我破坏你雅兴了?”
“不敢!”林霜皮笑肉不笑,“您嫌这诗歌太酸,那我不念就好了。”
“情情爱爱,无聊至极。”季洛寒轻哼一声。
呼,林霜发现自己真是受不了他这傲慢的口气,笑了笑无法自控地回嘴:“这诗集这么棒,哪里无聊了?这种意境不一定是爱情,也可以理解成亲情、友情。”
季洛寒似乎没有料到这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意外地顿了顿,然后说:“季太太,让我来告诉你这诗集哪里无聊了!”说着,他伸过掌心来,示意她把诗集递过来。
林霜被‘季太太’这个称呼弄得浑身不舒服,犹犹豫豫地把诗集递过去。
季洛寒冷着脸,用手抚了抚诗集封面,眸子里的光一紧,大手一撕,就把诗集撕成几半。
“你......”林霜瞪大了眼睛,从未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你这是作什么?”
“喏,你拿着继续欣赏吧。”季洛寒歪着嘴角,把碎片扔过来。
“你撕成这样,我还怎么看?”林霜惋惜地看着脚边碎片。实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心态,什么意思。
“关我何事?”季洛寒耸耸肩,事不关己地笑笑,“反正我又不喜欢。”
看着他这幅冷漠的嘴脸,林霜突然间觉得他的确有病,这世间最可悲可怜的病!
第97章“要是我哪里又惹到你了,你直接说就是。何必冲一本书发脾气。”
“你哪有惹我啊?全是这本书的错。”季洛寒偏偏就不骂她,一脸玩世不恭,“爱情?友情?亲情?全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总之。只要是我季洛寒不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直接毁了它!”
不喜欢就毁了?!还真是有钱少爷幼稚可悲的做法!
林霜懒得再和他讲话地捡起碎片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和这样的人理论,简直就是浪费唇舌。
她找了个理由,说下楼去帮他泡茶,就冲了出来。
她才气呼呼地冲进厨房里,就被小桃拉到角落里,八卦地问:“听说那位揣到不行的夫人来了?”
林霜点头,又忆起这位季母,她从来没正式拜见过的婆婆。
“她没怎么你吧?”小桃紧张地拉着林霜左看右看。
林霜好笑地扶住她肩膀:“我这不好好的么?”
小桃拍着胸口大喘气,一副还好的表情说:“少奶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夫人啊,平时吧不出现,一出现那就是要惹得我们少爷爆跳如雷。她在少爷那儿受了气,必然要来找我们这些下人撒气。逮到谁就是谁。之前有个姑娘就是被气走的。”
噗,林霜笑笑,想起方才撕书的事就来气:“摊上这样的儿子,也是够倒霉的了。”
“少奶奶你别这样说,我们家少爷也是挺可怜的。”小桃这次明显不站她这边了,瞧林霜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内情,就解释说,“听青姨说啊,少爷从小就是她带着照顾着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被宠着长大了。
“我们家少爷啊,从小就去读寄宿学校了,一年都难见父母一次。说来也是奇葩,我们这先生和夫人在这个家族里,几乎没什么独立经济能力,而且还单独住着一处房子。听说也还是老太太给提供的。
“我们家少爷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开始有自己的钱了,听说才十六岁的时候,就有了这房子,还是自己挣钱挣回来的。”
“十六岁?”林霜听着好悬乎,这不是神童是什么。
“对啊,我们少爷的智商那可是高人一等的好不好?”小桃露出敬佩无比的表情,“以前我听阿宽他们这些说过。少爷没出事前啊,先生夫人偶尔过来吃个饭什么的,每次都是要带着支票走的。所以后来,少爷干脆把支票留在餐桌上代替自己,气得夫人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听到这话,林霜暮地想像着那样的画面。他用这样的方式侮辱了自己的父母,嘴角仍带着放荡不羁颇为得意的笑。
“摊上他这样的人,想好好说话,想给点关爱怕也难吧。”林霜才懒得把他往好处想。
“少奶奶,你这叫偏见。”小桃直接就说了出来,“少爷受伤最重的那段时间,先生和夫人都没有来看过一眼好不好?更别提过来照顾啊,陪伴啊什么的了。”
林霜愣了愣,那的确是有些惨,可是......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人家现在不是来看他关心他了嘛。他还不是把人家哄走了,还尽说些难听的话,一点人性都没有。”
“哎,我的少奶奶啊,您还真是不识豪门险恶啊。”小桃一副心知肚明地抚着下巴,“我们夫人现在突然这么勤快,还不是因为财产嘛。老太太这身体突然大不如前了,季家又只有少爷这么一个继承人,有些人就开始提前下功夫了呗。”
林霜惊讶地看向小桃那娇小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不过没关系。小桃会保护好少奶奶的,少奶奶也不要怕,只是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好了。”
林霜被小桃那沉重而且江湖的表情逗乐了:“嗯,那你可得把我保护好罗。”
“放心!包在我身上!”
“小桃!”这时,另一边传来青姨的喊声。“来了!”小桃立即又变回那个唯命是从的小桃,赶紧应声跑了过去。
林霜笑着摇了摇头。仿佛突然意识到季洛寒变得尖锐可恶的症结来自于哪里。
晚上。
季洛寒已经躺在了床上。
林霜铺好地铺,背对着他躺下去时,还在想白天的这件事。
“情情爱爱,无聊至极。”
“爱情?友情?亲情?全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总之,只要是我季洛寒不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直接毁了它!”
......
不不不,他才不是在用无情嘴脸来掩饰自己缺爱的事实!就算他是可怜之人,但确确实实有这可恨之处!没什么好同情的!
林霜,不要再给他找借口了!不要当东郭先生。行不行?!
她越想越觉得心烦,直接伸手捂住了脑袋,要把那个胡思乱想的声音赶出去。
“哼哼唧唧,你在发情么?”季洛寒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林霜红着脸扭头看他,不客气地回:“不关你事。”
季洛寒在喉咙里笑了一声,浑厚的音色很是撩人心弦。
有病!林霜重新躺好,尝试着闭上眼睛赶紧睡觉。可房间里安静了没多久,季洛寒就又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说个故事给本少爷听听。”
林霜蹙眉,什么叫她闲着,她这不是在睡觉么?“大少爷,我也是有休息时间的。”她大着胆子拒绝。
“季太太。”季洛寒紧接着回,“你以为这三个字真这么好当么?伺候好你的男人,是你的责任,24小时,尽职尽责。”
林霜噌地一下就坐起来,杏目圆瞪地看向他。她知道,她这个‘季太太’就是个奴隶。
季洛寒仍然是闭着眼睛,侧颜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柔和神秘。
也罢,这深更半夜的,还是别折腾自己的心脏了。她把声音放轻:“但我真的不会讲故事。”
“那就唱个曲儿来听听。”
唱曲?林霜拧眉,他当这是在逛窑子呢?
“那还是讲故事吧。”她真想好好地膜拜他,真是有折磨人的本事。
她清了清声音,准备胡编乱造一个随便应付一下,不想季洛寒却说:“我还是想听曲儿。”
“相信我。”她拿出最大的耐心,“我唱歌真的一点也不好听。我不想扰人清梦。”
季洛寒扬了扬嘴角:“你这么说,我更想听了。”
“季洛寒......”
“我说过,别让我重复说话。”
林霜叹口气,脸色为难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没什么自信地开了尊口:“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五音不全怎足以形容。
林霜唱歌根本就不是跑调,而是根本就不在调上。
季洛寒听着听着,终于睁开眼睛。伸手就把耳朵捂住,嫌弃到不行地就用目光杀过来。
林霜嘎然而止,这瞎子瞪人的时候真是可怕。“我早说过了。是你非要我唱的。”她才不会为此感到过意不去,有些人就是要自讨苦吃。
“你故意的?”季洛寒愤愤地问。
林霜拼命地忍下一口气:“那我真是个天才,能把调跑得这么自然。”
季洛寒轻哼一声,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环起手来:“说故事。”
mD,有完没完!林霜白了他一大眼,也重新躺上,同样环起手来,带着怨气地张嘴:“很久很久以前......”
“别跟我很久很久以前。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来点真实的。”季洛寒打断她,提出要求。
真实的?林霜真想把枕头往他脸上狠狠一扔,她愿意讲就不错了,他还诸多挑剔。再说,她哪来的什么真实故事,她又不爱八卦,不沉迷小说。
“你编好了没有?”
“我认识个女孩儿,叫阿丁,一家四口本来是住在一个小镇上。阿丁有一个比她小7岁的弟弟,几乎是阿丁给带大的。阿丁爸爸是个酒鬼、赌鬼、后来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三天两头就只知道搜刮干家里面的钱。只要妈妈拿不出钱来,就会被他打。
“当然,他也打过阿丁。每一次,阿丁都很恨她爸爸,想要他滚出去,想要他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爸爸,而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男人。所以阿丁发誓,只要长大了,就会远远地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