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民支支吾吾的,一下子尬在那里了。
他只能把目光转向歌千尘,“王爷,下官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连您也不相信下官吗?”
这时候,歌如雪抱着小月饼从马车里面出来。
看到那一地血腥的时候,她马上捂住了小月饼眼睛,不耐烦道:“怎么回事?有冤往上层级诉状便是,来拦王爷的车驾是什么道理?你们这些刁民,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一百姓立刻解释道:“我们往上告了,可陈利民这狗官,早已打通了关系,他们官官相护,根本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我们是没有办法了,才来冒死来拦王爷的车驾。”
“胡说,小小一个陈利民,手眼还能通天不成?”
歌如雪高高在上,完全不听解释。
江云姝冷眼看着,只觉得传说中的侠女歌如雪,当真是浪得虚名了。
什么行侠仗义?
什么路见不平?
看看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一点对得起侠女这两个字吗?
别说是陈利民,就连当初在小塘村里,小小的一个刘胜利,连芝麻官都算不上的,都能够把她逼成那样。
刘利民正四品的官儿,想要镇压这些百姓,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
不过,这里做主的也不是歌如雪。
江云姝把目光转向歌千尘:“王爷,您觉得呢?”
歌千尘看向那一地的血,神色没有丝毫触动。
他淡淡道:“本王京中还有要事,林诏,你指派个人留下来调查此事,辅助陈大人,好生把此事了解了。”
林诏立刻就懂了。
他随手指了一个马前卒,道:“你,留下来协助陈大人,事情料理完了再回京都报道。”
江云姝愤怒了。
这马前卒的地位之低,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歌千尘摆明了就是不想管这事。
等他一走,陈利民好吃好喝的把这马前卒招待好,过两日,这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
等这马前卒一走,这些百姓会遭遇到怎样的打击报复,可想而知。
江云姝直接下马,一步跨上了歌千尘车内,并且放下了车帘。
歌千尘仍然是那副睥睨众生的模样,丝毫不知众生疾苦。
他不悦的看向江云姝:“你看什么?”
江云姝努力压下心中怒气,尽量平和道:“王爷还记得,您的志向吗?”
歌千尘的志向?
当然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了。
此处人多耳杂,就算是江云姝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也说得很隐晦。
不过歌千尘肯定是懂的。
“当然,不然本王费心招揽你做什么?”他要江云姝,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江云姝紧紧的盯着他:“那您难道就没有听过,得民心者的天下吗?这天下百姓,将来都是您的子民,他们处于如此水深火热之中,您就不管管?”
明明江云姝如此严肃,歌千尘盯着她看了会儿,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江云姝怒道:“你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这一刻,她连尊卑都忘了。
歌千尘居然没有苛责她,只是冷冷的敛起嘴角笑意,漠然的吐出两个字:“天真。”
“你什么意思?”
歌千尘道:“你以为,逐鹿天下的关键,竟然在这些蝼蚁小民的身上?本王告诉你,你错了,皇权,才是重中之重,本王的精力,是用来对付朝堂之上,那些与本王分庭抗礼的皇子身上,而不是整日来管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本王要你在身边,也不是为了让你为了这些庶民伸冤的。”
刘利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这些,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每年的供奉如常,有些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这些百姓能翻得起什么花来?
人生来三六九等,各自有各自苦。
他们出生微贱,就该受这样的苦。
庶民的一生,本就是这样。
根本不值得他为此费心费力。
江云姝的心渐渐凉凉下去,“王爷真的不管?”
歌千尘没回答她,只是朝车外的林诏道:“启程。”
耽搁的这一会儿,天已经黑了。
还没等江云姝反应过来,车队就已经出发了。
她甚至还在歌千尘车里。
她一惊,马上探出头去,只见车队之后,那些百姓不敢相信歌千尘就这样走了,还不断的想追逐车队。
他们大声的哭喊着。
不甘的咆哮着。
那老妇人的血还没干透。
百姓们却全被刘利民的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希望越来越远。
等待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江云姝下意识的想跳下车,却被歌千尘一把拉住。
她知道,歌千尘爱洁,从来不肯主动触碰他人。
这一下,她愣住了。
歌千尘也发觉了此举不妥。
他只是轻描淡写收回手,取了一张丝帕,仔细擦拭着触碰过江云姝的每一根手指。
那模样,像江云姝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道:“等你入了京都,见识过皇权的力量,就不会再纠结于一两条庶民的性命,谅你初在本王身边做事,不懂规矩,这次本王就原谅你,现在,坐好,别让本王生气,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江云姝既愤怒,又无奈。
车马驶出城门。
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落锁,百姓们的哭喊,也渐渐远了。
直到……再也听不见。
江云姝开始不明白。
为什么歌千尘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当今皇上这么多儿子中,呼声最高的一个?
他们凭什么觉得,一个满心被权欲蒙蔽的人,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理解人有欲望。
她也爱钱。
可她总不能因为爱钱,就什么烂屁眼儿的钱都赚吧?
同理,身为王爷,看见这种事情,哪怕对陈利民施压一两句,让那贪官以后不敢如此过分,也不费什么事的吧?
可歌千尘连这一两句话的功夫,都吝啬付出。
江云姝一把扯下腰间的骨萧,生着闷气吹奏了起来。
只不过她的音乐造诣非常差,吹出来的音节宛如魔音穿脑。
歌千尘忍受了她两个眨眼的功夫,终于一把打掉了她骨萧:“住嘴,难听死了。”
江云姝收起骨萧,看向窗外,没继续吹,但也没理他。
歌千尘头一次竟然觉得有些无奈。
什么时候他都沦落到要看一各幕僚脸色的地步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车队中间,听到那短促萧声的百里墨,不动声色的慢了下来。
直到掉在了队伍的尾端。
最后趁着夜色,他调转马头,跑回了蓟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