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千尘的目光开始变得探究。
在这种关头,不能容忍任何闪失,他开始怀疑这个李为的忠心程度,甚至开始怀疑慕九——
因为李为是慕九的人。
他暂时没开口,李为惨然一笑,对苏斩道:“苏大人,这只是同僚之间的一个玩笑话而已,我们都是男人,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已经相当清楚。
苏斩脸色不变,只是继续陈诉事实道:“可我记得,当时你对我指天发誓,说你本不是断袖,但愿为我,忍受所有来自世俗的所有偏见。”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可见并不是玩笑二字就可以遮掩得过去的,苏斩继续道:“既然如此,李大人是什么时候跟长乐公主有了情谊?”
李为背心汗如雨下,忍住心中疼痛,他干巴巴的开口:“我本不想说得这么难听,但苏大人,你也是男人,应当知道男人的劣根性本就如此,图个新鲜而已,不必如此上心,自始至终,我心中唯一挚爱,只有长乐公主一人,至于你......如果伤害到你,我对你说一声抱歉。”
苏斩没再继续说话,而是沉默的跪了下来,跟无数官员一样,沉默的为先帝哀悼着。
李为松了一口气,江云姝无意识的婆娑着宫墙墙面,心想:这个苏斩,还是没有死心。
他虽然迫于自家人的性命,没有再敢此时继续纠缠,但终究不惜在众人面前自爆李为对自己的情谊,不惜承受天下人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也要让歌如雪的死因,深深的在百官心中存疑。
待找准时机,他必然还要以歌如雪的死,再把这天给翻过来。
真是一个执着的人。
歌千尘也知不宜在此刻与苏斩继续起冲突,只是挥挥手,让士兵把李为押送下去,再敛了歌如雪的尸体,冷冷对苏斩留下一句:“你虽冒犯本王,但念在你是对父皇一片忠心的份儿上,此事暂且不与你追究,往后——谨言慎行。”
最后四个字,说得特别有深意。
并且在李为被押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李为一眼,李为心中凄然,仿佛滴血一般疼痛,已经没心情再去看歌千尘的脸色了。
他已经牺牲到了这种地步,歌千尘再疑心他,那就猪狗不如。
他的苏斩......
他们......彻底完了。
宫门再次紧闭,百官需要跪丧一个时辰,然后开始回各部,着手国丧的一切事宜。
这一个时辰,对歌千尘和慕九来说,至关重要。
歌千尘要领着内阁众人瞻仰先皇遗旨,分不开身来,江云姝从城墙上奔下来,正看见歌如雪的尸体从自己面前运送离开。
这一刻来说,她觉得自己跟歌如雪之间的那点恩恩怨怨,其实想起来,着实有些不值一提。
这是个刚烈的女子,江云姝敬佩她。
所以特地对士兵交代了两句,叫他们别轻慢了歌如雪的尸体。
慕九从她身后走来:“你倒是不记仇。”
他可没忘记,刚回京的时候,裴阳钧起事,江云姝去换个衣服的功夫,再出来,脸上就多了一道鞭痕。
在这皇宫里,大家都是管制刀具,使用鞭子的除了马夫,那就只有歌如雪。
那一鞭子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他以为江云姝睚眦必报,说不定要趁此机会好好鞭尸歌如雪。
反正他是打算这么做的。
江云姝道:“我们不反就会被皇帝逼死,她作为公主以身殉父,我们没仇,只是立场不一样,至于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人都死了,何必还挂在心上。”
慕九心想,他就挺挂在心上的,但见江云姝那释然的样子,又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就你心胸宽广,我是个有仇必报的小人呗?”
“我可没这么说。”江云姝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又是抽了什么疯,但此时明显不是纠结这些芝麻小事的时候。
“别说这些了,趁现在赶紧给我找些工具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慕九:“工具?什么工具。”
“仵作验尸的工具。”
“验尸?你要验谁的尸?”
人多口杂,江云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断的催促慕九,慕九扭不过去她,去找了,回来的时候江云姝看左右两边都没有人,低低交代了两句。
慕九马上又赶往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内阁众臣盯着面前这份立太子的遗诏,人人心里都有了看法,但都不敢说出口。
程正康是被自己的女婿坑了一把,被迫上了贼船,此时想要下船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心里面简直把岳晟的祖宗十八代的都问候了一遍。
果然,歌千尘最先问他:“程大人,看了这么久,可验明真伪了?”
程正康低下头去,暂时没敢应话。
他们内阁的权利大,在座众人都是些老臣,对皇帝的笔记早就烂熟于心,眼前这份遗诏,虽然模仿得十分像,但他们跟先皇共事几十年,对皇帝写某些字的小习惯早就已经琢磨得明明白白,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份遗诏,明明是假的。
最明显,就是先皇在写‘谨告天地’的‘告’字时,下方的‘口’向来是随手画成一个‘o’,有时候看起来些许滑稽。
再比如,‘启奏皇太子决之’的‘之’字时,向来是一笔就成,不会顿笔,十分潦草。
然而眼前这份遗诏,统统看不见这些小细节,更要命的是,右下角却盖着正宗的玺印。
可现在没人敢先开口说这份遗诏是假的。
也没人敢开口这份遗诏是真的。
场面就这样一时僵持住了。
慕九推开门,行走之间大刀阔斧,仿佛一个驰骋沙场的武将,“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总要拿个说法出来的罢?朝廷养你们这么多年,难道就是让你们吃白饭的,连先帝的字迹都不认识?”
万绍元是宰辅,只有和皇帝议事之权,不如程正康等人那样,无比熟悉皇帝的字迹,他也正在等着内阁的答案,慕九一进来,他紧张的情绪被打断,差点被下了一跳,惦念着温凝儿的死,对慕九是不假辞色得很:“难道是谁给了离王议事之权吗?离王擅闯御书房,是不是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