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几乎站不住,他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那佝偻的背影,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手握八十万重兵的大统领。
他把自己脸遮盖得严严实实,“我怎么还有脸苟活。”
他没有求生的欲望了,而江云姝则是敏锐的看清了这一点。
“人死如灯灭,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地下。”他痛苦道。
他数次征战,杀过的人数以万计,最是知道,人死后化为一捧黄土,哪有什么上天堂下地狱?
这些不过是世人虚无缥缈的情感寄托。
他无法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欺骗自己。
慕九不是那种多事的人,对此事的唯一看法,也就只有五个字:林昭确实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玉清其实是被林昭自己给作死的。
他要是稍微猜想一下,有没有可能,那些要命的流言可能是出自自己之口,及时止损挽救,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皇帝不允许有兵权的林昭,和心腹程玉清勾结,也不允许程玉清对皇权不忠,偏偏这两人都触犯了禁忌。
触犯就触犯了吧,林昭还给当酒话给说出去了。
不过江云姝倒是挺能共情的:“没有人能毫无过错的过完一生,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总会付出代价,但总不能用一次错误惩罚自己的一生,程玉清是希望你活下去的,你死了就是辜负她,好好活下去,这是你唯一能对得起她的方式。”
要是自己一死,只换来的林昭多活几年,想必程玉清也是不甘心的。
“我好后悔......”林昭喃喃,那声音极低,如果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江云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向前看吧。”
慕九估计林昭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琢磨着要是歌千尘知道他们三人单独在的御花园里呆这么久,可能要跟他那死鬼老爹一样心生猜忌,拉着江云姝道:“走了。”
江云姝看了一眼林昭,看对方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应付其他,就点了点头,给他自己留点单独的空间,“走吧。”
慕九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把手臂搭在江云姝肩膀上,半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差点给江云姝压折。
江云姝不满的推了推他:“你很重。”
慕九理直气壮:“我有伤。”
江云姝翻了个白眼儿:“谁没有?”
她腿上还被砍了一个口子呢。
慕九跟个无赖似的:“我伤得比你重。”
林昭麻木的侧了侧眼,有温热的湿热意模糊了双眼,那对和谐的身影在他视线里慢慢远去,他惨然一笑,悲凉至极。
正当要走出了宫门,江云姝突然想起了什么:“歌如雪的尸身,歌千尘说了要怎么处理吗?”
慕九盯着前方,随意道:“不知道,估计不会给得太体面。”
歌如雪如果安安静静的自杀,歌千尘估计还会对外宣称她暴毙,或者为父殉身什么的,可她临死之前还站上城墙,企图把歌千尘拉下水,如今尸身还用一卷白布裹着,无人问津的丢在自己寝宫里,能不能葬入皇陵还未可知。
当时江云姝告诉慕九,让李为出面见机行事,尽量让歌如雪的死,往情情爱爱的私事上靠。
现在李为被下了大狱,歌千尘多半要拿着这事儿来做文章,歌如雪要死得体面,那是千难万难。
江云姝道:“你要是能说得上话,就给她求求情呗,人都死了,给她个虚名又如何,她也不能再活过来。”
慕九停了下来,“怎么,篡位的时候说干就干,现在事儿都做了,才来装圣母?”
江云姝无语:“我装圣母怎么了,我想给自己积点阴德不行啊?”
“得了吧,阳德你都不积,积什么阴德,自欺欺人也就骗骗自己。”慕九道。
“你这个人,嘴不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算了,说话就是难听。”
“我这叫诚实,谁像你一样,八百个心眼儿,骗林昭来听小门的时候,跟歌千尘眉来眼去,以为老子看不到啊?”说着,还顺手拧了一下江云姝腰间的软肉。
江云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现在如果把衣服脱下来的话,绝对能看见腰间一片青紫,慕九这个杀千刀的,下手没轻没重,“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又打不过老子,就会口嗨。”慕九完全没把她那小身板儿放在眼里,显然是忘记曾经自己被捅三十几下,簪簪避开要害的事。
他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江云姝被气得一把推开他,他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迟早有点你得弄死老子,到时候你就跟林昭一样后悔去吧,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只有耗子药。”
江云姝原本正在生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一愣,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没有后悔药,只要耗子药.....”
慕九见她神神叨叨,扯着她继续走:“你不知道歌千尘是个什么德行么,歌如雪这么害她,还想死后享受尊荣?在做什么梦。”
“不好!”江云姝一把打开他的手,把慕九吓了一跳。
“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江云姝反身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跑:“我们不该把林昭一个人丢在御花园。”
慕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闻言直接把江云姝给拉住了:“得了,你以为林昭是什么人?难受是难受,你还以为他会为一个程玉清寻短见啊,人都死了好几年了,这才来殉情晚了点吧。”
而且林昭自己本身就是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生死这点事,早就看透了,就像他一样。
林昭或许会难受,但绝不会寻死——慕九说的。
还是那句话,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慕九活了小半辈子,也算是看过许多人生离死别,除了他爹老离王,还从没看见过哪个男人为女人殉情。
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大多数人的理性高于感性。
这点从林昭自己已经亲自证明过了。
不然程玉清刚死的时候,他就该一起走了,那时候两人还能拼个合葬,丧葬费也还能节约一半。
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