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妹妹。
沐苏一个机灵,大概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在沐家,能够直呼她“妹妹”而不加任何修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哥哥沐英。
不怪沐苏不记得沐英,沐英在沐家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唯一记得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就是沐家在被抄家时,沐英难受欺辱,一把火烧了小院,自我了断了。
她前世得知消息时被惊呆了,感叹竟然有人如此壮烈,但当时疲于奔命,沐家死了太多的人,沐苏也就渐渐把此事忘记了。
想起前世种种,再看眼前的儒雅男子,沐苏一阵心痛。
“妹妹,你怎么了?”
沐苏回过神来,换上笑容,说:“我没事,身体已经好全了,谢谢哥哥牵挂。”
沐英见她脸色红润,满意的点点头,非常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到后庭。
“我听说你被母亲责罚,过来看看你。”
沐苏谢道:“谢谢哥哥。”
兄妹二人在火炉旁落座之后,沐英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送给沐苏:“今天是你的十五岁生辰,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沐苏惊喜的接过来,锦盒里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簪,样式十分简单,但胜在材质上乘,看起来十分舒心。
“好漂亮,谢谢哥哥。”
沐英说:“妹妹怎么跟我如此见外了,我们兄妹二人何必说这么多谢。”
沐苏暗自挑了挑眉头,听他说话的意思,在沐苏穿越之前,他们关系还不错?可惜沐苏完全不记得了。
“这只簪子是为兄托朋友买的,那人从不会给女子挑礼物,所以样式简单了一些,妹妹不要介意。”
沐苏摇头:“简单别致,挺好的,我不喜欢那些雕着花呀、鸟的,就这样就很好看。”
沐英笑着点头,与她话起家常,问她为何被罚等事。
他语调不急不缓,与他交谈,莫名的心安,令沐苏十分受用。
聊了一会儿,沐英显出有心事的样子,沐苏歪头看他,问道:“哥哥既然不要我同你见外,那你也不要与我见外,有什么话想说,说出来便是。”
沐英思量着,说:“其实今天来找妹妹,的确还有一事。我听说妹妹上午在药田遇见一个男子翻墙而入,实不相瞒,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希望妹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沐苏瞬间精神起来,很多事也想透了,问道:“原来他是来找你的?”
沐英指着她手中的簪子说:“这簪子就是托他买的,因我要的急,他只好偷偷给我送进来。”
沐苏心里讶异得不得了,周夑是谁?那是当朝皇子。沐英又是谁?不过是五品药监丞的庶子。
周夑为什么会与沐英做朋友,又怎么会屈尊对他这么好?
沐苏突然觉得前世太多东西被她忽视了,这些她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哥哥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也翻过墙呢。”沐苏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此刻不敢多问。
一来有些东西问多了,会引起沐英的怀疑,二来沐英也不一定会如实相告,不如等些日子,把思绪捋清楚了再问他。
沐英如释重负,又叮嘱她夜间注意不要着凉、早些休息等等,便起身告辞。
沐苏送他出去,两人走到院中,沐英捡起地上的梅枝,问道:“对了,妹妹之前舞的是什么?像功夫,又像舞蹈。”
沐苏撒谎道:“是一套养身健气的剑法,为了调养身体专门学的。”
沐英看向她说:“一段日子不见,你长大了不少,我都快要不认得了。若得了空,多到我院子里坐坐。”
沐苏欣然点头。
送走沐英,沐苏有种怪怪的感觉,当天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满是沐英和周夑的影子。
她与周夑在前世做了十几年夫妻,几乎无话不说,就算沐英很早就死了,但好歹是沐苏的哥哥,又曾是周夑的挚友,周夑没道理完全不提这件事。
除非他是有意避讳!
沐苏躺在床上,死命的揪着被角,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趁着风荷来给沐苏送饭,沐苏便抓着风荷套话。
“昨天笄礼,各房堂哥表兄都来了,为何独独不见英哥哥?他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荷面露难色,哪怕周围没有别的人了,依然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老爷不喜欢你跟少爷来往,又从来不让少爷见客,自然不准他来参加您的笄礼。”
沐苏想不通,沐英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招人嫌的人,若一般人家有一个他那样一表人才的儿子,只怕是炫耀都来不及。
她便又问:“哥哥又没做错什么事,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他?父亲一向待人亲和,可是母亲不待见哥哥?”
风荷摇头,说:“奴婢觉得夫人对少爷挺好的,一应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与您相同,并不曾苛待她,奴婢猜想,可能是老爷不喜欢少爷的生母吧。”
沐家几乎不提沐英和他的生母,所以沐苏想了很久,才想起沐英的生母是一位姓郑的丫鬟,去世很多年了。
“我记得郑姨娘生前是父亲房里的大丫鬟,按理和父亲是有感情的,就算当年有什么事,郑姨娘已经去世这么多年,父亲也该释怀了,这可真奇怪……”
“这奴婢也不懂,只知道老爷不喜欢任何人提起少爷,所以小姐您也别管他了吧。”
沐苏感叹道:“好歹是我的兄长,住在府里,有亲人跟没亲人一样,太可怜了。”
沐苏心里越发觉得有蹊跷,好像跟沐英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很古怪,十分有必要查一查。
沐英的事是她所料不及的,除此之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家在来年三月会被抄家,她必须提前准备应对,再不可让明王陷害沐家了。
一时之间,她觉得有好多事要做,无奈她现在很不自由,许多话、许多事都说不了、做不了,她需要帮手。
吃着精致的早餐,沐苏想到了一个人。
“风荷,我记得厨房有一个叫做风铃的烧火丫鬟,你把她带来见我。”
风荷觉得奇怪,想问她为什么要见一个烧火丫鬟,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觉得如今的小姐真的长大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分轻重的多管闲事了。
过了半晌,风荷带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回来。
那丫鬟诚惶诚恐,根本不敢抬头看沐苏,径直匍匐着跪倒在地,向她问安。
沐苏冲风荷挥了挥手,命她退下,而后亲自走到丫鬟身前将她扶起,说:“风铃,你起来吧,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
风铃受宠若惊,有些哆嗦的站起来,依旧低着头说:“奴婢不敢。”
沐苏坐回座位细细打量着她,一时间有些感慨。
前世沐家被抄之时,沐苏因为嫌弃水煮的菜不好吃,正在厨房研究烹饪。
官兵来时,是风铃带着她藏到了放泔水的棚子里,躲过了搜捕。
再之后逃亡求救的日子里,她跟风铃相依为命,风铃做尽苦活,从来没有让她饿过肚子。但可惜的是,在沐苏好不容易求得周夑帮她之时,风铃因盗取食物被当街打死,一天好日子也没有享受过。
她是个特别忠心又特别老实的丫鬟。
想起从前,沐苏有些动容,眼眶微红。
好不容易收起情绪,她才开口说:“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四堂姐屋里的二等丫鬟,后来因为你父亲犯事,连累的你变成了粗使丫头,对吗?”
风铃曾经跟风荷一样,是沐家风字辈大丫鬟中的一个。
风铃点头道:“是,奴婢的爹爹贪了柜上的钱,父债子偿,奴婢受罚也是应该。”
沐苏说:“话虽如此,但我知道你有一手好厨艺,女红做的也出色,做个烧火丫鬟,太可惜了。我近来身子不太好,想求母亲给我开个小灶,但缺个能干的人,你愿意来服侍我吗?”
风铃第一次抬头,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沐苏,随即又跪了下去,激动地说:“愿意,奴婢一万个愿意!谢谢小姐抬举,奴婢做牛做马,一定会好好服侍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