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胆怯的点了点头,道:“卷宗之中虽未记载,但能从晋王府下毒下到皇宫大内,谁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而且先皇后临盆时生出一个死婴,太医寻根溯源,查出皇后中了毒,但很快就被灭口了,这足以说明,皇上必然是知晓的。”
沐苏又问:“这卷宗为何会留在太医院?”
按照皇上的性子,肯定早就销毁了。
王澍看了沐苏两眼,吞了口唾沫,道:“这是从沐药监留在太医院的遗物中发现的。”
父亲!
沐苏心中一叹,看来当初正是沐家帮皇上下的毒。
沐家到底为这个昏君做了多少坏事?
沐苏又问:“除了这件事,还有何事?”
若只是发现了先皇后真正的死因,不至于把王澍吓成这个样子,毕竟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
王澍又说:“我……我在长公主府中替永乐郡主调理身体时,撞到淑妃娘娘和嘉阳长公主密谈,听到、看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沐苏神色沉重,道:“到底是什么事?”
王澍半天都开不了口,张满鼓励道:“你还信不过小姐吗?如果早先不是她,你早就死在明王之手了。”
王澍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邹永乐为了救崔阳炎,不惜以死相逼,果然动了胎气,随时可能早产。
皇上派王澍等两位太医去长公主府帮忙照看,王澍便想起沐苏要调查嘉阳长公主的事,便多了个心思,经常利用职务之便,进出长公主府的后院查找线索。
王澍注意到嘉阳长公主经常会去一个偏远的小院,便在嘉阳长公主离开之后潜了进去,谁知道没过一会儿,嘉阳长公主就带着淑妃折返归来。
情急之下,王澍只能躲进一个神龛柜的下面。
淑妃是为了缓和周夑和嘉阳长公主的关系,特地来看邹永乐,并给嘉阳赔罪的,两人在小院里说的一番话,却吓得王澍不能呼吸。
当时淑妃赔罪道:“夑儿这个孩子做事一根筋,没个分寸,不过我们都没料到崔姑爷敢这么胡作非为,竟然还拖累了你。还希望你不要生夑儿的气才好,回头等他回京,我一定严厉说他!”
嘉阳长公主摇头道:“我并不怪他,他有什么错?他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是我们该欣慰的事,夑儿这样才是真正的天子,才是血脉正统,泰王兄在天之灵知道了,想必也很欣慰。这次的事情是我治家无方,我是真不知道该拿永乐这孩子怎么办才好……”
淑妃又说:“永乐还年轻,以为只有生死相随才是挚爱,她会渐渐懂得人生的道理的。再难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想当年,咱们多少次以为活不下去了,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嘉阳长公主点头道:“是的,死有什么难的,活下去才是最难的。”
淑妃又将一个卷轴交给嘉阳长公主,说:“这是之前沐苏找到的先皇遗诏,我把正本留了下来,交给皇上的是假的遗诏。现在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我担心皇上对夑儿心生忌惮,会对夑儿下毒手。”
嘉阳长公主接下遗诏,道:“看来咱们要提前动手了,再这样下去,形势只怕更不利。”
淑妃道:“容我回去再想想,想好了我再同你说。”
“好……”
王澍浑浑噩噩的听完她们的对话,待她们离开之后,不小心把神龛撞开了,而这个神龛里,竟然供奉着文煦太后、先皇后和泰王三个人的牌位。
沐苏听完他的讲述,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很多沐苏以为之前已查明的事,突然变得不对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相!
为什么嘉阳公主说周夑是真正的天子,泰王会觉得欣慰?
为什么淑妃要私自扣下先皇遗诏?
为什么嘉阳公主要供奉文煦太后、先皇后和泰王三个人的牌位?
这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嘉阳长公主和淑妃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周夑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淑妃和嘉阳长公主是要造反吗?替周夑逼宫造反?
沐苏一直以为淑妃跟皇上是真爱,嘉阳长公主跟皇上兄妹情深。
如今看来,几十年来,她们两人都在演戏?她们真正爱护的人,是泰王?
周夑……才是泰王的亲子吗?
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吓了沐苏一大跳。
难怪王澍不敢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他们肯定也推测出这种可能性了。
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是对的?
沐苏突然有些麻了爪子的感觉。
她让张满先带王澍下去安定下来,有些事情,她要单独想清楚。
沐苏坐在房中想了整整一天。
如果她是周夑,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皇,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子,却是鸠占鹊巢?
他会跟淑妃、嘉阳长公主一起造反吗?
还是等淑妃和嘉阳长公主败露之后,面对皇上的处死?
就算造反登基了,他一身浩然正气,如何面对自己的真实身份?
沐苏连连摇头,不行,她不能让周夑知道这一切,这对他的人生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想定之后,她留下一封书信之后,当即带着张满和王澍返回京城。
周夑晚上办事归来知道沐苏回京城之后,十分诧异,书信之中虽说是平安号出了重要的事,但他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他现在要事缠身,的确离不开,只好让章侍卫立刻传信给霍宏图,让他在京城保护好沐苏的安全。
沐苏回京没有坐马车,而是全程骑马,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京城。
回京之后她一刻也不敢浪费,生怕嘉阳长公主草率行事,再也阻拦不急。
她连通报也没有,直接在夜里翻墙上门找到嘉阳长公主。
嘉阳长公主在睡榻上发现有人闯入,吓得不轻,待发现是沐苏,更是惊诧:“你这个野丫头胆敢闯我公主府?你想做什么?”
沐苏上前道:“我纵然胆大,也比不上长公主想造反的胆子大!”
嘉阳脸色一白,说:“你胡说什么!”
沐苏道:“长公主不必惊慌,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了周夑好。但究竟怎么才是为他好,我想我们得谈一谈。”
嘉阳长公主一脸嫌弃,道:“我跟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谈的?”
沐苏也不急,说:“可就是我这样一个小丫头,却知道你们这二十多年的秘密,敢问长公主,你有什么底气觉得你这样造反就有胜算呢?”
嘉阳长公主有些慌张,但不确定沐苏知道多少,嘴硬道:“我不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沐苏板着脸道:“长公主,我知道你因为沐家助纣为虐的事讨厌我,对于先皇、太后、皇后和泰王的死,我也很抱歉,但眼下燮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我想我们最好平心静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好。”
嘉阳长公主终于确定沐苏什么都知道了,不得不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沐苏陈恳道:“我唯一的诉求,是希望周夑能够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我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不希望他成为乱臣贼子,我不希望以后史书中的他会留下污点!”
嘉阳长公主想了一下,问道:“你当真只是为夑儿着想?”
沐苏点头,说:“我和他的感情,比你以为的要深。”
嘉阳长公主问道:“就算如此,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民女罢了。”
沐苏淡淡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大概可能我脑袋比你好用一点。”
嘉阳公主气得又要骂她,沐苏抢先道:“您先别生气,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计划?”
嘉阳长公主最近为了家里的事焦头烂额,而皇上对周夑也心生不满,让她更是焦急。此刻沐苏说她有法子,她不得不放下颜面,认真听了起来。
沐苏的法子有些冒险,她希望趁着这次北三道的灾情,将北三道查个底朝天。高家的问题绝对不小,若周夑执意要除掉高家,皇上肯定会以为周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除掉老臣和功臣,为自己以后新帝登基铺路。
在这种猜忌之下,皇上肯定会打压周夑。这个时候,就需要朝臣们站出来支持周夑,若支持周夑的人足够多,逼皇上禅位也不是不可能。
嘉阳长公主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咱们这位陛下,会主动禅位?你不了解他……弑君、弑母、弑妻、弑弟!如此罪大恶极的人,不拼到最后一刻,怎么会放弃?”
沐苏笑着摇摇头:“你恐怕也没有多了解他。你觉得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是谁?”
嘉阳长公主说:“自然是他自己。”
沐苏摇头:“是淑妃。”
“咱们这位陛下,对淑妃娘娘的感情,倒是一丝也不假。若不是为了淑妃娘娘,他会弑君、弑母、弑妻、弑弟吗?”
沐苏并不是无缘无故如此说。
淑妃二嫁入宫,稳坐四妃之位,若不是她身份不宜曝光,那空悬的皇后之位也一定是她的。而且沐苏早就注意到,不论多么难的事情,只要淑妃肯主动去劝说皇上,皇上一定会听她的话。
若没有足够的恩宠,哪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能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