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长的黑色缎带横亘在林泉脚下的深沟里,从一头流向另一头,沟里面的水流很急。深沟在林泉脚下的位置有个缓缓的弯道,水流拍打在弯道边的岩石上,雾气氤氲。
在逆水而上还是随水而下的选择中,林泉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选择了随水而下,因为那边的路更好走。
水沟在林泉脚下四五米,沿着水沟的山岩上,有一些弯弯曲曲凸出来的石体,在林泉看着,这就是一条羊肠小道,林泉走的很是小心,生怕一个疏忽又滑进下面的水沟里。
林泉几乎是手脚并用前行,可是前面的路却不知道还有多长,手上的火把越来越弱,快要照不见前方五米的距离了。
林泉心里慌得要死,可贴在水边的小路一点也无法体会林泉的心情,依然那么崎岖难行,终于,在又前进了几十米之后,火把还是义无反顾的熄了。由于火把的把柱用的是骨头而不是木头,熄灭之后连点火星也没留下。
林泉将那节骨头塞进包里,很是矛盾要不要打着火机,林泉知道那东西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说不定走不出十米就彻底玩完,但是对光明的渴望让林泉只能选择饮鸩止渴,火机的光线明显小了很多,林泉几乎是要用脸贴在石头上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前面水流撞击山体的声音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像是在打雷,又走了才没到三四米,折了一个弯道,面前突然变得无比空旷,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出现在林泉眼前,由于光线的原因,显得非常的幽旷深远。
林泉深吸了一口气,先灭了火机,凭着脑子里最后的印象匍匐着爬了下去。洞底被长期的流水冲刷出一片开阔的平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河流水势减小的原因,平地早已露了出来,形成一片大的滩涂。林泉爬到洞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仰八叉的就倒在了那平地上。
林泉知道自己的体力透支的相当严重,也不知多久没有休息了,此刻急需要一个充足的睡眠,否则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猝死。林泉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贴着脊背凉丝丝的像要结冰一样,林泉想将背包垫在地上,可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了的机器零件,完全提不上劲。
林泉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脑子里出现了北方冬天的场景。齐腰深的积雪将整个身体都掩盖在下面,只有鼻孔的热气在雪面上喷出两个小洞,雪一滴一滴的化成水,沿着林泉的四肢流淌。人们都不需要用冰箱,直接将刚屠宰分割好的肉扔到院子里,很快就冻成了一块比铁还硬的肉疙瘩。
而林泉,就是埋在雪下的那块肉疙瘩……
右小腿肚子猛烈的一阵抽搐,林泉知道自己开始抽筋了,那不甘被洞成死肉的地方发出了最后的哀鸣,瞬间的要纠结成一坨。林泉无意识的在地上翻滚,缩起腿用双手抱住,可是那抽搐感变得更强烈,没有丝毫的减轻。
林泉的意志一下恢复过来,赶紧脱下脚上的鞋子,支撑着站起来,将脚趾尖用力的顶在冰冷的石地上,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在林泉的感觉里大概有一个小时那么久,腿部肌肉才再次松弛下来。林泉站在原地,全身淌出了一身热汗,汗珠令林泉周身的毛细血管大张,精神也逐渐恢复了一些。
林泉一边穿鞋一边庆幸这次抽筋来得实在是及时,否则在过片刻林泉必定会在睡梦里冻死在这里。
‘滋滋滋’,好像有什么响动,可是水流撞击山体的声音太大,林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楚。
林泉面朝着那微弱声响传来的方向,像只准备捕捉老鼠的猫,竖直了耳朵。
‘滋滋滋’,真的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山洞里发出来。是什么?水底怪兽吗?林泉狐疑的慢慢靠过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煎熬着林泉的神经。林泉实在受不了了,掏出火机循声过去,居然是个对讲机卡在地下的石缝里。
林泉的兴奋之情一下被燃烧到了顶点,这里居然有个对讲机,而且那机器正发着声音,也就是说不久之前有人到过这里。林泉一手抓起那东西,大叫起来。可惜对讲机里从头至尾只是‘滋滋’的响着,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也许是频率不对,林泉心想着,试着转了下上面的旋钮,始终没有人回应。
对讲机都有一定的距离限制,林泉猜可能是那人走得太远了吧,对讲机手柄侧面有些什么图案,但林泉就瞟了一眼,也没功夫细看,为了节省电池,于是林泉将对讲机关掉,塞进背包里。
洞穴的一边是地下河流,前面的人不可能从那边出去,唯一能离开的方向只能是洞的深处。只要林泉加紧赶上他们,就有了生的希望。
这时火机终于耗干了最后一滴燃料,只留下棉芯头上的一点星光,眼前再次漆黑。林泉不知道这洞是个什么形状,也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路,或者是否有很多的岔路,在没有光线照明的情况下,林泉有可能追上他们吗?
林泉摸遍了背包里所有的东西,希望幸运到能再找到一个火机,或者任何一件能够发光的东西,可惜什么也没有。林泉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心里千回百转,难道这就是林泉最终的归属,老天无数次给林泉希望,又无数次令林泉绝望,其目的就是要让林泉尝尽痛苦,所谓生不如死大抵也就是林泉现在的境遇吧。
林泉叹了口气,也许是神经早已麻木,林泉甚至都提不起怜悯自己的心情来,只是那么愣愣的盯着远处的虚空,听着水流的声响,脑子里幻灯片般的过着以往无数的画面,也不知斌爷怎么样了,他比林泉强壮,也比林泉机灵,希望之前水道里的小船上没有他,也没有被暗流卷进这暗无天日的鬼道里来。
他要是平安回去了,会帮林泉去救出爷爷吗?……应该会吧,以他的性子……,他能想到林泉是怎么死的吗,死在了哪里,死之前经过了怎样的折磨?……
他一定想不到!?林泉嘴角居然浮起了一丝笑容,自嘲加无奈。
林泉不想走了,太累。就这么死在这也挺好,这想法在脑子里一浮现出来便迅速放大。这里有山有水,还没人打扰,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跟林泉没关系了,唯一无法放下的爷爷现在也不得不放下了,这么多年来,林泉拖累了他老人家,说不定没有了林泉,他老人家便会逢凶化吉,安享晚年。
放下求生的包袱之后,林泉突然发觉心里坦然了好多。不过,没有求生的欲望并不表示能消除人性里趋向安逸的本能,此刻林泉身上很冷,四周温度也很低,林泉可以死,但是林泉不想被冻死,于是无所事事的站起来耍起了太极。
要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林泉肯定会无比的佩服自己的心如止水,就连远处那水面上刚刚略过的一股淡淡的光也不想去深究是不是什么水怪。
刚刚水上有亮光?
林泉耍完了一套太极之后才想起来,刚才真的是看到了一束亮光在漆黑的水面上一闪而过。
有人?
死大多数时候是一种最无奈的选择,或者说是没得选择,而几乎所有人在濒临死亡之前,只要还有一丝意识,都会流露出对生的眷念。林泉自然也不例外,既然有人在此出现,那林泉就不准备坐以待毙,加上刚运动了一下,身子舒坦了不少。
林泉想朝那水面的方向喊一嗓子,可是喉咙里干得像塞了张砂纸,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还磨得声带撕裂般剧痛。林泉赶紧抹黑背上背包,朝那水面跑过去,林泉知道前面是一片平地,所以跑得并不慢,而且好像虚空里有些亮光给林泉照着路。
林泉很顺利的在即将踏进河水之前收住了脚,这时才意识到整个空间里真的是有光的,只是这光成发散状,这情形就好比在漆黑的夜里,尽管路上黑黢黢一片,可是天空里还是有莫名的光线让你自觉的找到脚下的路。
林泉发觉洞壁左侧的亮度更大一些,于是轻轻的往那边走过去。前面有个大陡坡,将洞从中间隔断,林泉爬上那陡坡,将头冒出中间的山梁,眼前的情形令林泉头皮一阵发麻。
在山梁另一边,最先映入林泉眼里的是一个碗口大的玻璃探照灯头,一束强烈的光从那灯头里射出来,照在远处的山壁上,像个圆饼。而在那束光的旁边,不知道卷缩着个什么东西,抖抖索索的在地上躬成一团,那团东西还在不住的动。
林泉静静的趴在石头上看了半天才发现,那真的是一个人,只是那人全身衣服稀烂,而且脏不拉讥的缩在地上,双手不知捧着什么东西在啃,嘴角流出一股浑浊的液体,那被捧在他手上的东西似乎还没死,‘吱吱’的叫着不住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