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一些紧张,虽然脑海里有关于王氏的记忆,但毕竟,她早已不同于原主了。
她整了整刚刚慌忙戴上的面纱,手放在身前,紧张地握起来。
王氏脸上含着笑,无声地端详着南山。
被这么看着,南山有点不自在,便调整了一下坐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王氏的房间。
这是一个简约的居室,红木家具带着些兰花的雕刻,非常雅致。
那兰花的形态各异,互不相同,甚是好看。
脑海里的记忆翻滚而出,这些都是母亲的嫁妆,这些家具都是请当时非常有名的匠人制作的,雕刻于上的兰花,出自曾经的宫廷画师之手,一共九十九幅,每幅兰花都是九花九叶,虽不及宫里贵人们的尊贵稀有,但在民间,确实相当有里有面的了。
视角转回来,雕花大床上斜倚着的,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皮肤白皙,柳眉杏眼,眉宇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清雅和书卷气,嘴唇有些许苍白,眼睛里那些晨曦般的微光里倒映着南山小小的身影。
南山与她相顾无言,只是笑着。毕竟和原主共了情,心中难免有些悲切,眼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衬得她的眼睛亮得像两个小灯泡。
她有点想哭。
但最终还是憋住了,她记得王氏不喜她这样,说不是雅士所为。
哎,装x真难。
“小幽,坐过来一些,给母亲看看。”见南山失神的样子,王氏的嘴角动了动,眉头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近旁挪了挪。
南山坐过去,一只干瘦的手便抚上了她的鬓边:“我儿受苦了。”一边说,一边上下抚摸着她的额头。
也许是因为生病,她的手很干很瘦,指腹不仅仅干瘦,还有一些细小坚硬的突起,好像是做了什么粗活,没来得及保养似的。
南山感受着额上的摩擦,发现王氏指腹上的表皮像是被什么一点点割开过,那些刮得她脸疼的突起,应该是没来得愈合的皮肤。
“母亲可好些了?”南山将母亲的手抓着,搓了搓:“母亲的手为何像是受伤了。”
“无妨,老毛病了,内里燥热,影响到肤表了。”王氏笑看着面前的女儿,眼睛里多了一些湿润:“母亲没有保护好你,你可怪我?”
“怎么会呢?我担心母亲还来不及呢。是孩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南山把王氏的手放进被窝里,掖好。便又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母亲,这是我在书院时,苗疆的友人赠与的蛇油凝肤霜,母亲定要多用。”说着便从药箱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王氏的枕边。
王氏点点头,伸出手摸摸她的脸蛋,随即脸上一惊:“你的脸怎么了?”
这个女儿素日不喜见人,她以为那面纱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故意戴的,不想这一摸,手却碰到了脸上已经发硬的血痂子。
“母亲不必担心,很快就好了。”南山将王氏颤抖的手握在手中。
“又是她们,是不是?是她们毁了你的脸!”王氏一下子甩开南山的手,握着拳头一下下锤在床板上。
“夫人!”
“母亲!”
嬷嬷和南山同时按住几近发狂的王氏。
“为什么?为什么?!”王氏发狠地扭动着身体,泪水从枯槁的眼眶里流下来。
“母亲!母亲!”南山拍着王氏的前身试图安慰,但此时的王氏已经听不进任何人说话了。她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发出干涩隐忍的哭声,表情十分痛苦。
南山抬手在王氏肩颈处一记手刀,王氏的身体慢慢软下去,不动了。
“大小姐?”
“嬷嬷不要担心。母亲要是继续激动下去,太伤身。让她睡会儿吧。”
“哎。”梁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给夫人盖好被子,梁氏回头拧了根汗巾。
南山从她手中接过汗巾,轻轻将王氏的泪痕擦去,又在她紧锁的眉头上揉了揉,直到那纠结在一起的线条淡去一些。
“拜托嬷嬷照顾好母亲,这是安神香,现在就去点上吧。”
“好。”梁氏接过安神香,放进香炉中点上。
“今日你们就呆在话雨阁吧,等我回来便是。”南山看了看王氏,起身走到桌前,检查了一下要留在这里的药。
“是。”梁氏帮南山披上披风,送她到门口。
南山抱着药箱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开盖子,掌中捏出一些药丸,放进空瓶子里。
在铜镜前整理了一番,南山便出门了。
据说今天知府的老嬷嬷要过来,想也是要设宴款待的,她确实好奇这首富的待客之道该是什么样的排场呢。
——
“大小姐。”南山转头,见梁氏手中端着一个盒子朝她走来。
“嬷嬷何事?”
“夫人病重,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梁氏将王氏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递给南山:“只是如今,夫人是不能亲自去了的。”
“嬷嬷不必挂心,一个庶女的婚事罢了,主母见不见证的,倒没有多少妨碍。”何况人都病着呢。她这个嫡女去也是一样的。
梁氏了然,脸上的笑意浓了浓,她倒是比以前大胆了。
从前她只是沉迷在科考和书本间,现在,似乎是一头扎进了世俗里。
从前的大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吃亏了也忍着,多少缺了点烟火气。
现在的大小姐似乎通透了不少。
她更喜欢了。
梁氏目送南山出了雕花拱门,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王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