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轴转了好几天,眼睛都没闭过,得知张翠已然度过危险期,云溪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夕阳西下,望着医院远处那红色的晚霞遍布天空,略带湿气的空气中,隐约的散发出一种朦胧的青草味,云溪只觉得神清气爽。
转头,看向侧卧在她身边的峤子墨,她的指尖微微一划,从他脸上掠过,下一瞬,却被他细细握住。
“醒了?”略带鼻音的磁性嗓音,淡淡的沙哑。他闭着眼睛,却像是能捕捉到她所有的动作。
“嗯。”云溪轻轻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从床上起来。
峤子墨顺势放开她的手,走到桌边帮她倒了一杯水:“我下午的时候去看了老爷子,医生说情况很稳定,只要多注意休息就行。你母亲那边,医生说大概晚上就能醒过来了。乘着现在还早,你回家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云溪静静地看着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底暖暖的。不知不觉间,他似乎什么事情都帮她打理好了。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信赖他就好。这种有人依靠,有人疼爱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想将他死死地抱住。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峤子墨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微微一笑:“怎么了?忽然发现我很好?”
云溪低着头不吭声,只是,用脸颊微微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依赖的表现,峤子墨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受宠若惊,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先回去吃点东西,晚上再过来。顺便让李嫂他们都回去休息吧,昨天她们都受了不少惊吓。”
云溪没有说话,但是眼前闪过李嫂那张憔悴崩溃的脸,明白他说的都有道理。爷爷已经倒了,要是李嫂她再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病人就真的太多了。再说,母亲醒过来最好能吃一点清淡的白粥,她回去煮一些带过来也好。
“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再过来。”云溪听得清楚,峤子墨的声音暗沉低哑,下午一边看护她,一边又要和医院的医生们沟通她家人的病况,估计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过。
“恩,我让人送你。”峤子墨点了点头,打开房门,对门口的人交代了一下,目送云溪离开。
冷偳恰好在一楼电梯处碰到云溪,脸上一惊,随即一喜,庆幸的表情忍不住露了出来。云溪细细地问了他医生的答复,确定和峤子墨说的一字不差,心底最后的担忧彻底放松了下来,“我回家煮点粥,一会就回来,你累不累,要不跟我一起先回去?”
冷偳摸了一把脸,发现整夜没睡之后,胡子都长出来许多,只是今天一直忙里忙外的,到现在才发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皱得跟咸菜似的衣服,便点了点头。现在既然确定没有危险了,呆在这里也是熬时间,不如先回去。
“知不知道李嫂在哪?”云溪拨了个电话过去,可惜电话一直未接通,她转头看向冷偳。
“就在外面,李叔陪着在。”李嫂整个人憔悴得厉害,上了年纪,本来就受不住刺激,这一天下来,简直像是老了好几岁。
云溪没多废话,和冷偳一起在医院拐角处果然找到了李嫂夫妇,强制拉着她们一起回了冷宅。
回到家,云溪和李叔商量了一番,好不容易将李嫂劝回房间休息,然后,她迅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之后,直接去了厨房,一边淘米,一边翻看冰箱里的东西。病人不能吃大荤或是刺激性的东西,但光吃白粥又太清淡,她找了找,配了点下饭的小菜。
炉台上,小米粥翻滚着,她换了小火,细细地煮着。
去了客房,看到冷偳睡得香甜,又轻轻地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坐在餐桌旁,等着小米粥煮好的同时,她才豁然想起,她忘了一个人。
电话拨了过去,很快被人接起。“云溪?”淡淡的,带着细微的关切,Grantham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晕头转向,现在才想起给你打电话。昨天,谢谢你帮忙。”路上,冷偳和她说了,Grantham这次忙里忙外帮了不少事情。说实在的,作为朋友,他做了很多,她真心感激。
“应该的,你不要客气。”Grantham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打来电话竟然是为了这个,目光微微一暖,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样,却又倏然一深。坐在他对面的人面色讶然,似是好奇,竟然有人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你这两天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离开的时候,听说你母亲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修养身体本来就是慢工出细活,你也不要太心急。”
云溪轻声道了谢,看了一眼时钟,走到锅前,揭开盖子,小米粥已然浓稠地翻滚着,细细的米粒早已化成一团,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草草地和Grantham道了别,微微尝了一口,确定可以了,才小心翼翼地用保温瓶装好。
Grantham挂了电话,目光却是落在对面的人的身上。
徐爱荣见他迟迟没有吭声,忍不住叹息:“你最近总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Grantham忽然一怔,抬头,望向自己母亲,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不肯多说,徐爱荣在心底无声叹息,去了一趟香港回来,儿子似乎整个人都和以前有点不同了……
云溪拿着保温瓶出门的时候,恰好是七点半,月亮刚刚升起。到达医院的时候,正好许多其余楼栋的病人家属已经探病结束,往回赶,于是,吵吵闹闹间,越发觉得这栋特殊大楼里格外安静。
张翠是在晚上九点左右才醒过来。呼吸器罩着下的面庞,带着苍白的病弱。她使劲想要睁眼,却是废了许久的力气,才眨了眨睫毛。
云溪一直盯着母亲的动静,见此,赶紧按下床头的按钮,就连情绪向来很少外露的冷国翼也一脸紧张地盯着张翠。
医生来得很快,各种测量仪器小心翼翼地用了一遍,才微笑地对他们父女俩说:“病人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和她多说话,这两天,少吃多餐,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云溪看到张翠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直直地望着头顶,便往她身边坐近了几分:“妈,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翠刚刚才醒,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云溪说完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云溪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慢慢地转过头,看过来。
冷国翼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水……。”张翠张了张嘴,只说出这一个字,嘴巴里干得连嗓子都有点疼。
云溪赶紧拿了一杯白水过来,先倒出一点,沾湿了棉签,轻轻湿润了张翠的嘴唇,随即才仔细地端到她嘴边:“来,您慢点喝。”
张翠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很快,杯子就见了底,还想再要,医生却摇了摇头,“一点点来,一次不要喂太多。你待会可以让她先吃点东西。”
云溪赶紧将保温瓶打开,瞬间,热气便冒了出来,乘出一小碗,配着小菜,她细细地喂给张翠吃。
胃暖和了,整个人的神情也恢复了不少。
医生见没有什么事,和冷国翼轻轻地打了个招呼,便退了出去。
“妈,你别动,我帮你调整一下枕头。”睡着吃,怕她呛到食道,云溪将床头的按钮轻轻按了下,瞬间,床头调高了些许,云溪又垫上两个枕头,张翠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望着云溪和丈夫满脸的担忧,张翠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试图安慰他们两个,可惜,效果并不太明显。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从小就心脏先天不足,当年生云溪的时候更是难产,九死一生,甚至还晕死过去。好在是有惊无险,云溪也顺顺利利的长大了。只不过,她自己后来忙公司的事情,也没有彻底修养好,这次,倒是又把他们吓得不轻。
“你有没有事,我们听医生的,现在,你只负责静养,其余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云溪笑了笑,用纸巾轻轻地擦了擦她嘴角的粥,这才又盛了一碗给冷国翼递过去:“爸,你也吃点,妈既然都醒了,你待会去睡一下,这里有我。”
到底是上了岁数,冷国翼熬了一天一夜,如今眼底下的青紫越发明显。吃了点粥,这才觉得整个人舒爽了些。他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弄了些热水沾湿了毛巾,随即用热热的毛巾帮张翠擦了擦脸,“咱们女儿长大了,晓得心疼人了。”这话,他是对着张翠说的,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是货真价实地冲着云溪。
房间内,不知不觉,弥漫出满满的暖意。
张翠笑笑地望着他们父女俩人,刚想说话,谁知,门口却传来两声敲门声。
冷国翼眉头一皱,神色惊异地望向门口。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探病?
云溪也随之望过去。
哪知,走进来的,却是一个一头长直发的女士。妆容得宜,气质不俗,看样子,差不多是四十出头,可她的头发却没有一根白发,若是从背面看去,简直和个三十岁的女子差不多。
云溪正觉得奇怪,医院怎么会让人随随便便地进了这间病房,谁料,病床上的母亲竟是惊喜道:“袁莼,你怎么回国了?”
来人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神色匆忙,目光落到张翠那微微泛白的嘴唇上,眼底便满是忧虑,只是,她到底还算是冷静,轻轻地走到床边,对着张翠微微一笑才道:“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哪知道,你倒是吓了我一跳。”
说完,这才朝着冷国翼点了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冷国翼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朝着面露惊奇的云溪道:“这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云溪,叫‘阿姨’。”
“袁姨好。”云溪知道母亲向来很少在外交际,能让她露出这样喜出望外表情的人,定然情分不同,所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阿姨,见她还站着在,赶紧拉过来一把椅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气质优雅的夫人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半刻,才徐徐移开。
“我正好有事回国,准备给你们个惊喜,所以没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你们家,哪知道扑了个空。幸好,李嫂还认得我,告诉我你在医院,我这才赶紧赶慢地跑了过来。”袁莼将前后缘由简要地说了一下,云溪见门口有人影闪过,估计是峤子墨安排的人核实了情况,见没有问题又安静地离开了。
“你这么久都呆在国外,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张翠好久没见到自己的这位好友,一时间情绪出奇的好,整个人脸色也明亮了许多,连忙询问她的近况。
“我的事,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反正我要在国内呆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告诉你。倒是你,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就不要多说话了,好好休息。”袁莼握了握她的手心,见温度适宜,才微微放心。
“好,都听你的。”张翠忍不住笑道。她和袁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幼儿时代起就是玩伴,家里都是互通有无的老朋友。只不过,当初袁莼嫁给了个外国人,后来定居国外,平日里最多也就视频聊天,很少像现在这样能当面说话,所以一时激动,忍不住细细打量,见她气色不错,心底着实高兴。但,到底是经过手术,刚醒来不久,精力有限。眨眼间,脸上便带出几分倦意。
袁莼看着不忍,站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张翠点了点头,没和她客气,只是和丈夫说了句:“那你帮我送送袁莼。”
“麻烦师兄了。”袁莼知道推辞不掉,索性朝冷国翼礼貌一笑。她当初就读的大学和冷国翼是一间,只不过晚了他几届,所以,加上她和张翠是闺蜜,称呼上就一直叫“师兄”,算起来,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冷国翼点了点头,站起来送她离开。
云溪目光落在那位袁莼身上,神色间带着一丝微妙。
张翠见她不出声,轻轻道:“你以前也见过她的,只是那时你太小,不记得了。”
云溪点了点头,有句话却没有说,她总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她却知道,自己在冷云溪身上重生后,肯定是没见过这人的,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面熟。
门外,冷国翼送袁莼搭乘电梯,到了一楼,却没有直接离开,反倒是朝四周望了一眼,确定没有闲杂人等,两人静静地走到了医院的角落处。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得这么早。”冷国翼开口,神色放松,若是细细打量,竟是比在病房内,表现得要多出一丝熟稔。
“我也没想到,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个乔老,竟然会这么心肠歹毒。”要不是这次救治及时,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张翠自小身体就不太好,但是自尊自强,她刚刚在病房里并不敢过多表示担心,此刻,脸上却是充满了担忧和憎恶。“那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谈及罪魁祸首,冷国翼面色冰冷,眼底寒意乍现,随即,却是转瞬敛去。他目光落在袁莼身上,似是有些踟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袁莼却像是早有所料,抿了抿唇,终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你托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白色的信封,厚厚一叠,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但,冷国翼接过去的时候,仿佛手里捂着的是一个火炭,烫得他有些神色恍惚。
“张翠现在身体不好,你先不要告诉她,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你再慢慢和她说。”见冷国翼的神色不对,袁莼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升起一抹无奈,忍不住岔开话题:“刚刚那个就是云溪?”
“嗯。”冷国翼望着手里的信封,并没有急着拆开,听到她的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袁莼轻轻叹了口气:“好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得了,她……长得真像老夫人。”
袁莼还记得自己当初年轻的时候,经常和张翠一起到冷国翼家串门,那时,冷国翼的母亲还健在,是位光看气质,便知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的美人。记忆深处,是她坐在窗边喝茶的样子,那般优雅而明艳,真正的绝代女子。云溪小时候,她只觉得,五官长得有点像老夫人,可今天,就刚刚在病房里那短短的一次碰面,那双空灵而幽寂的眼睛,满身的清冷淡雅之气,当真是和当年的老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冷国翼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并没有回答她。
袁莼却不生气,只是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你不用送我了,我已经定了酒店,司机在外面等着在。你赶紧回去陪陪她吧,我明天下午再来。”
冷国翼停了一瞬,轻轻了说了两个字:“谢谢。”
“说什么呢,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要是再客气,我真要生气了。”袁莼板起脸,目光在他手中的信封上一扫而过,转身便要离开。
“老爷子这两天身体也不太爽快,你查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和他说。”冷国翼轻轻叮嘱了一声。袁莼一惊,没想到冷老爷子竟然也身体不利索,但看了看冷国翼的脸色,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分道扬镳,冷国翼这才乘了电梯回病房。
他离开的时候,云溪已经听张翠把袁莼的事情简要说了一点,见父亲回来,脸上虽不动声色,但明显有点出神,也没有多问。
待张翠重新陷入睡眠,他们俩一起去探望了老爷子,见并没有什么大碍,冷国翼这才去休息。
她却是顺着记忆,往自己下午睡觉的套房走去,结果刚推开门,就见到站在门口的峤子墨。
“醒了?”云溪朝他笑了笑。
那一瞬,她的目光,浮光掠影,却如千树万树,艳光一闪,下一刻,身子翻转,竟是被峤子墨紧紧地扣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