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人一大清早就被凌天阁送下山了,玄化道长派了一位势境强者沿途看护,应该不会再有问题。”钟侗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朝站在崖边的孟岷抱拳回禀。
孟岷看着远方缥缈如烟的翠峰云海,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没有听见锦袍武士的禀报。
他在回顾自己这些年来的作为,至于白崖的事情,从玄化答应救人开始,他就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昨晚的事情对孟岷来说,依然是一个重大打击,让他意识到幼年梦中的所见所闻已经不再完全可靠。蝴蝶效应越来越强了,很多事情都开始出现跟梦中所见所闻不一样的变化。
不仅仅是白崖一件事情,他这些年在暗中所做的布置,随着时间推移,露出来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在蜀国宫廷,几位年纪较大的王子都已经察觉到他也有志于王位,开始将他列为竞争对手。幸好当代蜀王春秋正盛,短时间之内,他们兄弟几个还不至于马上开战。
“走吧,我们也下山!”
良久之后,孟岷从遐思中回神,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他这趟来凌天阁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在玄化等人面前留了个好印象,但想要打击邪宗魔门的想法落空了。因为白崖的横空出世,邪宗魔门渗透益州仙武宗门的事件反而提前了一两年暴露。
可想而知,益州大大小小的仙武宗门,包括峨眉和青城在内,接下来一定会展开一次大清洗。邪宗魔门的眼线和探子如果聪明的话,一定会像他梦中所见那样,将爪子暂时地缩回去。
此外,相比较邪宗魔门微不足道的损失,另一部分人的损失反而变大了。那就是益州的武道世家,特别是一部分专攻一个仙武宗门的武道世家。
武道世家也分很多种,一种是拥有自身武道传承的世家,比如江州的唐家堡!
这种世家尽管也有很多弟子外出求学,但他们不会局限于某个特定的仙武宗门,有些甚至会加入外州的仙门。
还有一种世家则没有自己的传承,他们的先祖原本就出身宗门,而且都是同一个宗门,比如武氏与凌天阁。
这种世家对宗门的依赖程度比较大,忠诚度也比较高,但很容易家宗不分,在宗门形成家族型的山头。
短时间看,这种世家能壮大宗门实力,提升子弟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可从长远来看,对仙武宗门反而没有好处,就跟白崖前世的封建王朝一样,时间一长就成了千穿百孔的腐朽大厦。
在亲眼见到了此次事件之后,孟岷对梦中所见的邪宗魔门渗透事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那些受牵连的益州本地世家,比如武氏,或许并不是单纯因为牵连上了魔门才被峨眉给镇压掉的,应该是峨眉借此契机清洗宗门的世家势力,保护自身新陈代谢正常健康的一种需求。
孟岷梦中所见的事件,武者视线基本还集中在魔门眼线渗透名门正派这个焦点,但如今被白崖一闹,大家关注的焦点就不同了,恐怕都集中在了宗门世家势力的弊端上面。
孟岷心中有数,接下来数年,益州的一部分武道世家要难过了。
……
“苏师叔,崖哥哥又开始发烧了,真的不要紧吗?”卢清掀开驿车的布帘,朝坐在驭座上的御者问道。
这位御者戴着大斗笠,披着一件蓑衣,但看面容竟是一位唇边长有一颗美人痣的中年美妇。
“没事,有天桑叶护住他的脑部,不至于把他烧成白痴,等体温退却之后,你多给他补补盐水就好了。”中年美妇无奈地回头一笑。
白崖剥掉了自己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面皮,虽说是皮肉伤,但肯定免不了感染。
从前天醒转了一次,跟卢清谈了一会话,他接下来就又陷入了昏迷,开始发起高烧。
卢清急得要死,幸好这次同行的势境强者表示这是正常现象。
苏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依然透过驿车的布帘,朝平躺在里面的白崖看去,心中不由暗自感慨。
“这趟跟师傅出来,还真是流年不利,居然要给一个气境的小家伙当车夫……”
苏婉回想着自己师傅了果师太的交代,心里就郁闷得想要吐血。
两天前,她和师傅从玄青师伯口中得知静雀峰上发生的事情,都以为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不过,等她们看见白崖的那张脸,才算是相信了。
凌天阁的玄青师伯跟她师傅了果师太交情很深,故而才有了她这一次的任务。
这倒不是凌天阁出不了一个势境,而是不像再引起青城的敌视,这才挑了她们清音阁,又特意安排卢清随行。
苏婉想着心事,看了一眼白崖脸上那张蒲扇大小的绿叶,忍不住摇了摇头。
天桑叶其实不少见,但白崖脸上的天桑叶却有些来历,这是从凌天阁一位护法长老身上摘下的。这位护法长老在凌天阁属于祖师辈的人物,已有一千五百多岁。
没错,它不是人,而是天桑树精!
传说这位天桑树精在峨眉成精,曾是凌天阁第二十七代掌门的伙伴,在门中地位特殊。
要不是玄化道人是天桑树精一直比较看好的一个后辈,常人很难从它身上求到一枝半叶。
这片天桑叶酝酿了不可思议地生命活力,仅仅覆盖在白崖脸上,就有助于伤势复原。要是榨汁喂他喝下去,海量的生命元气肯定能把白崖给撑爆咯。
苏婉估计那位精明的玄化师伯送这片天桑叶给白崖,不仅是给青城传达友善信号,多半还存了拉拢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这也不怪自己那位玄化师伯,此子这趟回到青城,若无意外,必定会被录为清都观的正式弟子,而且会是那种宗门很重视的核心弟子。
外人皆知一个武徒想要成为正式的仙门弟子,必须在武道上迈入势境。
实际上,这是一个误区,武道迈入势境固然会成为正式弟子,但一般都直接说的武堂弟子。而一个仙武宗门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武堂,以职务来看,还有法堂、刑堂、药堂、器堂、阵堂等等。
当然,其名称在各大门派不尽相同,具体要看是哪个门派。
其实每年离开外堂山峰的意境武者,并非都是感觉没有希望,而离开宗门了。有一小部分武徒是因为身上某种素质被宗门看重,所以被招收到了其他堂口的山峰。
比如:某些武徒在武道上进展不大,但在丹药、阵法、炼器上面的天资很高,所以就被换到了那些堂口所在的山头。
宗门招徒心性第一,天资第二!
白崖的心性不用多说,在狄道城为百万灾民舍身一博,完全符合道家救死扶伤、皆善天下的宗旨。兼之肯为友朋两肋插刀,自然就更不会忘记宗门恩义。
这种人是每个名门正派都想要的传承者,哪怕只是气境,青城这次也绝对会收他进门。
就在苏婉遐思联翩之际,她心中忽然响起一丝警讯。
“清儿,进车厢去,我要没叫你,你就别出来。”苏婉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抬头朝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道路已被两个斗笠人拦住,他们并肩站在车道中央,明显是冲着驿车来的。。
苏婉跳下驭座,摘掉自己的斗笠,朝两人走去。
“两位可是青城来的师兄?”走到对方跟前十余米处,苏婉就停下了脚步,朝两人抱了抱拳。
这里跟青城山已经很近了,按时间来算,玄化师伯的鹰信应该已到青城,这两人很可能是清都观派来接走白崖的武者。
“在下刘钰,这是在下的徒弟宣季。”两个拦路虎摘下斗笠,果然正是白崖的师傅刘钰和师兄宣季。
刘钰平时对着一帮弟子都是自称本座,不过这回他没有太大架子,因为他已经看出眼前这个中年美妇也是一位势境强者。
“妾身清音阁苏婉,见过刘师兄!”苏婉谨慎地盯着刘钰,却没有关注宣季。
意境与势境尽管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但这之间却有一条天堑。跨过去了就是龙,跨不过去永远都只是一条泥鳅。
“车中可是在下的那个不肖之徒白崖!”刘钰看着苏婉身后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心痛中夹杂着愤怒,愤怒里又有点得意!
自从白崖失踪之后,刘钰就觉得自己来更年期了。要不是师命难违,他很想自己下山去抓白崖。
他对白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实在不愿意这个徒弟毁在一时冲动上。
白崖私下离开青城的时间不算短,前前后后算起来差不多有好几个月,刘钰有时候甚至担心他已经无声无息死在了某个峨眉强者手里。
直到峨眉传来了鹰信,刘钰才放下了一颗心,可等他看清鹰信的内容,马上又感觉到了胃疼,心情复杂得简直就跟即将分娩的孕妇一样。
别说是他,就是他那个师傅接到玄化的鹰信后,都木化了一段时间,才把那封信里的内容给消化了。
他们都知道白崖能惹事,可直到他真惹出事情来,才会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头皮一麻的震撼。
刘钰和宣季本应该再青城地界等着驿车,只是两人都有些心浮气躁,这才提前半天截住了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