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晋的第一个新年很热闹,柳寒发下大笔奖金,商社的伙计个个欢天喜地,同时柳寒宣布,在瀚海商社和柳府服务五年以上的,他将无条件还给他们卖身契。
让柳寒惊讶的是,这两个决定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领奖金,个个欢喜;而后者却没人作声,相反那些新来的人人胆战心惊,非常恐惧。老黄向他解释说,他们其实不愿离开柳府,在商社的生活比自由人的生活好多了。
柳寒无语,在他看来自由高于一切,当初他在杀手营时,便想方设法逃离,重回自由天地。
不过,整个新年,柳府还是很欢乐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那些刚入府的一百二十多女人,她们是这几年第一次穿上新衣,她们将府里布置得满是喜气,甚至将柳寒都影响了。
犀锋到帝都的时候,新年已经过了,整个帝都象是变成工地,各府前都在搭建各种棚子,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有些迫不及待的人已经将灯笼挂出来了。
犀锋先到太尉府将公务交接了,再找家客店住下,然后才大模大样的到柳府,丝毫不忌讳被内卫发现,其实如果内卫要查早就查到了。
“柳兄啊柳兄,你胆量还是那样大!”犀锋见到柳寒便感叹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柳寒一看到犀锋便知道秦王的目的,他平静的将犀锋请到小客厅而不是书房,天娜送上茶后便退出去了。
“王爷将你的信给我看了,我说老兄,你胆也太大了,虽然让人佩服,可实在不妥,”犀锋摇着头看着柳寒。
“我也是被逼无奈。”柳寒叹口气,示意犀锋喝茶,随手又拿起个苹果,飞快的剥去皮,几乎也就眨几下眼,一个光生生的苹果就出现在手上。
“行了,王爷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接受了,承认操之过急,这下你满意了吧。”犀锋说道。
柳寒淡淡一笑:“我王爷我没有丝毫歉疚,从最初我便说得很明白,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不是他的下属。”
犀锋愣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过,秦王乃天下有名的贤王,王爷相召,莫不竞相应聘,能为王爷效力,乃莫大荣誉,可这位不但不愿为王爷效力,相反还狂言说与王爷是合作关系,这要传出去,还不震惊天下。
“行了,别再拿着了,王爷已经收回成命,唉,王爷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雍州的情况,”犀锋叹口气:“雍州的情况比去年还严重,流民成灾,几十万流民向长安和雍南汉中流亡,王爷都快愁死了。”
“我告诉过王爷,我背不起雍州。”
“不是让你背雍州,只是暂时缓解下雍州府库的紧张,峦先生告诉过我,雍州现在缺至少十五万两银子,赈济用的粮食最多还有一个月的量,一个月之内,粮食不到,雍州还会饿死大批人,老兄,就这样,王爷还是收回了对你的要求。”
柳寒冷冷的看着犀锋:“犀兄,王爷让你来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放心,就咱们的生死之交,你来就什么都解决了。”
犀锋闻言稍稍松口气,老实说,秦王将信拿给他看时,他被柳寒的大胆惊出一身冷汗,幸好王爷没有追究他的无礼,依旧继续希望柳寒为他效力。
“你说没让我背雍州,可实际上,王爷此举本就是将雍州撂我肩上,十万两银子,我这次能拿得出来,可下次呢?别说雍州府库了,朝廷府库在短时间内都没办法缓解。
你可以把我下面的话转告秦王,雍州,乃至天下的财富,都上那去了?两个去处,一个是门阀士族,一个是贪官污吏。
门阀士族,占有天下最多的土地,却不纳税不交粮,朝廷庞大的开支全部压在小民身上,税吏拼命催税,小民只能弃地而去,成为流民,或托庇于门阀之下,御史门阀占有的土地更多,朝廷因此损失了大批税收,大晋立国已经数百年了,这数百年中,天下土地兼并日趋严重,朝廷的财税收入日趋下降,别说受灾了,就算风调雨顺,朝廷府库照样空空。
再说贪官污吏,当今天下,贪官污吏遍布朝廷上下,这些人吸大晋江山的血,吃大晋的肉,救灾物资能有多少落到灾民手中?再说远点,盐铁收入乃朝廷的重要收入,为什么现在盐铁收入越来越低,那些消失的钱都去了那?
类似的还有丝绸,棉布,税收一年比一年少。
犀兄,我可以断言,雍州府库今年依旧空空,如果我这次答应了王爷,今年王爷还会找我,我是给还是不给?!”
犀锋感觉头有点大,他对这些完全不懂,不错,他也对门阀士族不满,可他不满的是那些门阀子弟盛气凌人的样。
“唉,这些事,我也不懂,柳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看得出来,王爷很赏识你,你也别往再多想了。”
柳寒淡淡的笑了笑,在犀锋肩上拍拍:“老兄,在帝都过了上元节再回去吧。”
犀锋有些着急:“柳兄,你怎么还端着,有王爷的帮助,你就更容易接近中书监,不就更容易查到线索了吗!”
“可到目前为止,王爷除了要钱外,还没给我任何东西。”柳寒面无表情的说道。
犀锋犹豫下,试探着问:“要不我向王爷说说,王爷的母亲还在宫里,现在已经是皇太妃。”
柳寒摇摇头:“这是我们的秘密,”他起身站在望着门外帝都的天空:“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找到点线索了,不过,.。,他就在帝都,我能闻到他的味道。”
犀锋忍不住有些惊讶,当初柳寒告诉他,没有那人的线索,要找到线索必须要到中书监去查虎贲卫的档案,没想到到帝都没多久,便查到线索了。
“找到那人了?”犀锋有些好奇。
柳寒摇摇头,深吸口气:“只是线索,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们那个杀手营吗?”犀锋点点头,柳寒的目光却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两项保命的绝学,这些绝学除了自己,便只有总教头才知道,可到帝都不久,我就在两个人身上发现。”
“既然只有自己知道,那你怎么能确认呢?”犀锋更加好奇。
“不管什么绝学,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都会露出来。”柳寒转过身,看着他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怎么样,如果我给你五万两银子,让你带回去,能不能让王爷更赏识你点,尽快将你这假校尉转为真校尉。”
犀锋脸色一沉,随即叹口气:“算了,我这假校尉可不是银子换的,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柳兄,多谢了。”
柳寒想了想说:“好吧,王爷既然如此为难,我就给五万两银子,十万两,我真不敢给,别看拍卖收入上百万,可今年我计划中要花的钱便要到八十万上下,上元节后,我要下江南,江南的珍珠,黄金,都要买一些,这笔钱大约便要四十万上下,还有,我打算在江南买点田,种棉花和桑树,再办上个染织坊,这笔钱大约便要二十万,棉花和桑树只有上规模才能出效益,另外,并州幽州的商队,还有,打算买个坞堡,这些的预算是二十万,剩下的,是准备意外的。”
犀锋尽管没完全听懂那些术语,什么预算,效益,但他也明白,这百万银两中,有八十万已经有去向了。
“我回去一定向王爷报告你的难处,柳兄,我代王爷多谢你了。”
“留在这里,上元节后再回去。”
犀锋摇头说:“能不能留下,还说不定,有了你这五万两银子,王爷肯定要赶紧买粮,这事恐怕也得落在我身上,哼,长安的粮价已经翻了五倍。”
“既然这样,干嘛不到南阳买粮呢?”柳寒好奇的问道,犀锋愣了下,柳寒分析说:“荆州今年丰收,你到南阳买粮,再送回雍州,就算有所折损,也决计折损不到五成吧。”
犀锋闻言点头,立刻决定向秦王报告。
果然,秦王很快回信,让他立刻带着银子动身上南阳,鹰翎卫将抽调部分士兵到南阳与他会合,这件事由他全权负责。
柳寒在上元节前两天送走犀锋,坐着马车走过帝都大街,没有丝毫顾忌。
帝都充满节日气氛,这段时间是官方规定的假期,大晋的假期还不少,除了每三十天有两天的休沐日外,每年的新年到上元节这段时间也放假休息,各衙门除了留守值班的官员外,其他人全都在休息。
但这仅仅是普通官员,尚书台中书监是无法休息的,秦王的急报已经压了几天,尚书台意见分歧,皇帝拿不定主意。
朝廷府库已经空了,春季税收还没入库,还必须等到三月府库才有点钱。
在秦王的急报到后不久,并州急报也到了,并州有数十万灾民向冀州和河东流亡,要不了多久便要逃到帝都附近。
“爱卿,你们商议有结果了吗?”皇帝看上去有些疲倦,也有几分烦躁。
蓬柱看上则有些焦躁,尚书台的分歧很大,潘链左辰甘棠坚决反对,他坚决支持,而秋云则是有条件支持,潘冀则不作声,理由是军事问题可以找他,这财务问题,他不懂。
甘棠认为正常情况下,雍州的盐铁收入在五十到六十万税收,而这次拍卖最多也就只能收回十五万到二十万两银子,这会让朝廷损失三十到四十万两银子,朝廷今年的财政会更加紧张。
而朝廷今年的开支却要增加,这是因为,冀州,徐州,扬州,都要修河堤。
“扬州松江去年缺堤,受灾三个县;徐州淮河,去年溃坝,受灾八个县,冀州同样,受灾两个县,松江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徐州需要三百万两银子,冀州少点,只需要百万两银子,如此算下来,今年朝廷开支要增加三成。”
甘棠的理由很充分,可秦王的困境很现实,没有粮食,那些饥民便会起来造反,朝廷损失便更大。
皇帝左右为难,蓬柱很坚决的说:“陛下,秦王那里乃急中之急,去年先帝允许雍凉两州士族庶族收荫户,先帝未尝不知此举之害,可为何还是依旧要执行,原因无他,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大晋走到今天,原因固然很多,可最主要的还是财富流失,必须对财政进行全面整顿,度支曹,田曹都要进行整顿,贪官污吏必须彻查!”
这又是一个动作,度支曹田曹掌控全国的财税收支,各地税丁都是这两个部门派出。
现任度支曹尚书是先帝出身豪门的先帝宠臣之一的田晃,田晃出身冀州田家,田家是太皇贵妃的家人,侄儿田融正是与柳寒争夺青衿的那公子哥。
田晃虽然没有入辅政大臣之列,可六曹尚书都可以参与尚书台议政,而田晃掌控朝廷的财政开支,是六曹中最权力最大的一曹。
皇帝一惊,讶然看着蓬柱,显然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蓬柱点下头:“对,田晃掌控度支部已经十多年了,而且各地税吏都是他的亲信,扬州盐铁使孟介便是他的门生,扬州盐铁税收从十多年前的五百多万,现在仅剩下两百多万,还有,江南的采运使雍昙也是他的门生,江南的丝绸和棉布,十年前的税收为三百万,现在只有九十万;还有上林三官,我查过,去年运到帝都的铜为三十万斤,可十多年前呢,每年可以有七十万斤铜运到帝都!那些铜都到那去了!”
蓬柱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在咆哮,皇帝越听越心惊,这不查不知道,这一查问题居然是如此之多。
“如此多的蛀虫,朝廷府库如何不空!不清除这些蛀虫,大晋江山如何重振!”
蓬柱的咆哮振耳发聩,皇帝愤然而起:“查!彻底清查!”
蓬柱趁热打铁立刻推荐:“臣举荐太师府长史顾玮为清查使,彻查度支曹!”
“顾玮?”皇帝很是犹豫,顾玮是太师府的长史,潘链的亲信,尚书台已经有潘家两个人,再加上个顾玮,潘家在尚书台的势力未免太大。
“对,顾玮,”蓬柱神情坚定:“顾玮名满天下,乃有名的贤士,品性高洁,定能不负陛下的希望。”
“父皇曾说,顾玮此人大善似伪,不可重用。”
“臣不这样认为,顾玮名满天下已经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从未听闻有什么丑闻,所以,臣举荐他,陛下,您也可以通过这件事观察下他的能力,如果可行,可以将他招入朝中,甚至将度支部交给他。”
皇帝徘徊几步便下决心了:“上元节后,让他来见朕。”
蓬柱轻轻松口气,然后又问:“陛下,秦王的奏疏呢?”
皇帝没有回答,蓬柱心思转得很快:“陛下,秦王素有贤明,在宗室中素有威望,与齐王共称宗室双贤.”
皇帝立刻明白他的明白意思,齐王始终是他的威胁,扶持秦王以抵消齐王的影响。
于是,皇帝立刻明白该怎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