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公同样皱眉,不过看着薛泌的目光却是惊奇的。在他看来,皇帝刚才考校薛泌,不过是为了安慰皇后,后宫之中,权力之争比之外朝更加激烈,太后潘家,几乎掌控了尚书台,而皇后薛家,只有一个薛泌勉强掌握了点权力,这势必引起皇后的不满,可薛家确实没什么人才,这薛泌还有个纨绔的名声,皇帝将他提到中书监,已经是破格提拔了。
可没想到,薛泌在皇帝的考校中却给出了令人惊奇的答案,穆公公可以肯定,这个答案一定会引起皇帝的兴趣。
但皇帝却没说什么,只是冲薛泌点点头:“嗯,朕会考虑,你先下去吧,将诏书起草好,马上送来。”
薛泌躬身答应,转身出来,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皇帝倒底想的什么。
“你怎么看?”皇帝开口问道。
此刻殿内只有穆公公一人,自然不是问别人,穆公公略微思索便回答道:“老奴对这个不懂,不敢枉自揣测,陛下可征召尚书台诸位大人征询。”
皇帝没有作声,呆呆的看着殿外,皇宫里秋色一遍,草木凋零,他再度感到自己身边可用的人太少,尚书台之人,能指望他们吗?
良久,皇帝重重叹口气:“朕想征召秦王入京,进尚书台,穆公公,你觉着如何?”刚说完,皇帝又补充道:“父皇临终前,曾对朕说,穆公公你赤胆为国,乃国之忠臣,要朕信你,用你,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尽管直说。”
穆公公温言禁不住眼眶湿润,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先皇待老奴之恩,老奴粉身碎骨难以回报,老奴,老奴,”穆公公老泪纵横,哽咽难语,皇帝叹口气转身走过来,将他扶起来:“父皇称你小木子,你比朕的年龄还大,朕自然不能这样称呼,以后,朕就叫你老穆吧。”
“老奴不敢!望陛下千万不要。”穆公公大惊,连忙叩首:“陛下恩典,老奴深明,可上下尊卑之礼不可乱,老奴不敢承受!”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温言道:“起来吧,穆公公,你看让秦王入尚书台如何?”
穆公公很坚决的摇头:“绝对不行,陛下,宗室入尚书台后患不小,齐王便是前车之鉴,陛下现在还没有子嗣,秦王年富力强,一旦进入尚书台,将来恐又会出现兄终弟及之说。”
皇帝神情一变,去年淑妃怀孕,都以为是儿子,可最终淑妃生下的是个公主,这让他和太后非常失望。
穆公公又补充说:“以老奴观之,秦王胸怀大志,陛下不但不能让其入尚书台,相反要寻机将其从雍州调离。”
皇帝愣了下,秦王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好,在兄终弟及之争中始终坚持支持他,治理雍凉两州,竭尽全力,先帝说起他来,也赞不绝口,在临别之际还告诉过他,牵制齐王的两个重要人选,一个是中枢的秋云,另一个是雍州的秦王。
若齐王没死,秦王继续留在雍州倒没什么,可现在齐王既死,秦王继续留在雍州则没有意义,现在中枢缺人,完全可以将他调入中枢,可这穆公公却反对!
“为什么?内卫是不是查到什么?”皇帝疑惑的看着穆公公。
穆公公摇摇头:“若是有证据,老奴的建议便不是这个了,陛下,先帝曾说,对宗室即要用,也要防。”
皇帝凝视着穆公公,似乎要看出他的真实用心,穆公公则神情坦然,皇帝心里一叹,挥手让他下去,穆公公转身离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关上,整个大殿里就剩下皇帝一人。
“孤家寡人!”皇帝在心里哀叹,难怪以前父皇总说孤家寡人,现在他总算体验到了,坐上这个位置便是孤家寡人,没人可以完全相信。
黄公公看到穆公公出来了,赶紧迎上去,要去扶穆公公,穆公公却摆摆手,低声告诉他,注意下里面的动静,黄公公明白的点点头。
“今儿委屈你了。”穆公公顺口安慰他一句,黄公公却笑了下:“师傅说的那里话,弟子又不是刚入宫的小子,那里说得上委屈。”
“嗯,明白就好,”穆公公点下头,回头看看紧闭的殿门轻轻叹口气,微微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皇帝什么都没说,可穆公公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在殿外停留,径直到了内卫中枢,林公公依旧象往常那样,在屋里处理从各地汇总的材料。
看到穆公公进来,林公公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傅,穆公公就在边上的椅子坐下,小太监端来茶,穆公公将茶端起来先轻轻吹了吹,然后才说:“今后内卫房一切用度削减,茶只能用普通的,不准超过一两银子。”
“是,老祖宗,这是为何?”林公公有些纳闷,满头雾水的看着穆公公,
“皇上刚才吩咐,他的茶不准超过二两银子。”穆公公冷淡的说,林公公顿时默然不作声,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将陈国查到的东西交给蓬柱,”穆公公下了第二个命令,林公公再度愣了下,随即低头答应,这个东西内卫已经拿到手里一段时间了,可一直没有交出去,今天穆公公一进来便下令交给蓬柱,这让林公公有些纳闷。
穆公公瞟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这林公公自诩聪明,可惜还是没想明白,也不解释,让慢慢想吧,今后这里还是要交给他,想明白了,对他有好处。
吩咐完这两事后,穆公公便没再说话,靠在椅子上,林公公小心的上前,低声问:“老祖宗,是不是陈国的事.。”
“唉,”穆公公轻轻叹口气,林公公从他手里将茶杯接过来放在桌上:“那蓬柱就是个愣头青,皇上用这个人,迟早得坏事。”
“少废话,”穆公公打断他:“皇上现在是身边无人,不用蓬柱用谁?”
林公公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穆公公又端起茶喝了两口,闭上眼想了想问:“常猛的事查得怎样了?”
“没有结果,”林公公说着站起来,走到他的案几前,拿起一份报告走过来,交给穆公公:“这是彭城小组上交的报告,他们查遍了彭城周围,没有发现常猛的尸体,另外,落马水寨和风雨楼也派人在查,嗯,有点奇怪的是,另外还有人也在查,这伙人很神秘,来历不明。”
当林公公说道另外还有人在查时,穆公公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他,伸手从林公公手里接过报告,仔细看起来。
报告很详细,从当天晚上常猛察觉有人偷袭追出去后,从此再没出现,内卫沿着这条线索,一直查到湖岸边,随后向两边扩展,都没有找到搏斗的痕迹,随后,内卫又秘密调查了那段时间到过彭城的江湖人物,将这些人物列在报告中。
“.这些人从修为上说,都不是常猛的对手,更难以不露痕迹的拿下常猛,故而我们判断,要么是漕帮中人秘密出手,要么是齐王的人秘密出手,他们没有在彭城留下痕迹。”
“糊涂!”穆公公将报告扔到桌上,冷冷的斥骂了一声。
林公公也叹口气:“是的,小的已经去文斥责了。”
“齐王病故,世子刚接位,那有心思去管彭城的事;方震被江南会缠住了,他生怕激怒落马水寨南下,岂会在这个时候对付常猛,激怒落马水寨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穆公公生气的斥责道,冷冷的下令:“彭城小组全体罚俸一月,告诉他们再查!”
林公公闻言有些意外:“老祖宗,这常猛不过一江湖草莽,咱们现在人手紧张,如果在彭城投入太多力量,兖州和齐国的力量就不足了。”
穆公公神情严峻,风雨楼落马水寨和漕帮的战争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可就在战争已经告一段落时,收官阶段,居然突然冒出这样的事,这引起了穆公公的担心。
“唉!”林公公叹口气:“今年的费用又削减了,老祖宗,这样下去咱们可就更难维持了。”
庞大的内卫需要庞大的经费支持,可这些年由于朝廷府库空虚,内卫的经费已经一减再减,皇上登基后,再度削减了内卫经费,让本就勉力维持的林公公感到更加困难。
穆公公没有答话,朝廷府库空虚,削减经费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内卫是皇帝的眼睛,没了内卫,皇帝等于瞎了一只眼。
“皇上有皇上的章程,”穆公公叹口气,随即语气一变,厉声说道:“常猛有武师上品修为,即便宗师下品也很难无声无息收拾他,除非是宗师上品,或者隐世仙门中人。”
当穆公公提到隐世仙门时,林公公脸色陡变,显然他是了解朝廷与隐世仙门复杂关系的。
“隐世仙门?”林公公喃喃道,随后又怀疑的说:“隐世仙门又出现新人了?各地都盯得紧紧的,没有新人出现啊!再说,也没人到宫里来登记。”
“难说,”穆公公显然也拿不准:“这些东西都是成精的老怪物,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可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对他们必须严加防范。”
穆公公和林公公都看过宫里密档中的记载,那些密档记载了上千年来世俗朝廷与隐世仙门的争斗,其中的血腥和惨烈让他们这些读者都触目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