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的离开,淡得像阵风。
轻而易举掀起了波澜,却又不负责平息,吹过之后,留下不再平静的湖面。
捡了便宜的中年女人静悄悄离开。
这个时候留下来,只有拉仇恨的份儿,她还是避一避更妥当。
剩下的人把小关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关关,你别怕,我们直接去找总经理要个说法!”
“沈婠也太欺负人了!她以为她是谁?随便一句话就把小关的项目抢走,天底下就没有这个理儿!”
“关关这段时间有多辛苦,大家心里有数。眼看项目收尾,很快就能拿到提成,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口气不能忍!”
与其说大家是在安慰小关,不如说是在讨伐沈婠。
骂她的有,恨她的有,想要到上面告她一状的也有!明明与己无关,却比小关这个受害人更加义愤填膺。
突然,嘈杂之中有一道很小的声音钻进众人耳朵里:“可关姐在背后说沈经理坏话,她不高兴也很正常……”
是了。
这才是真正的起因。
所以,沈婠的怒火并非来得莫名其妙,相反,还在情理之中。
一个手握大权的上级没有任何义务对一个背后嚼舌根诋毁自己的员工手下留情。
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既然沈婠有足够的理由给关欣桐小鞋穿,那她为什么要忍?
要怪就怪某人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有错在先,就别怪人报复。
想通这点,大家集体失语。
“咳……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再晚就全是剩菜了。”
“对对对,听说今天有红烧牛腩,味道超正。”
“走吧,大家动作快点!对了小关,你要不要一起?”
众人屏息望去,只见女人低垂眼睑,看不清其中神色,透出一股颓丧的气质。
闻言,小幅度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不饿。”
大家见她状态不对,没有再劝。
转头问白羽:“姐,要不要帮你打包?”
“行,那谢谢了。”
一群人乌泱泱离开,偌大的办公区只剩白羽和关欣桐。
白羽叹了口气,走过去,宛若姐姐般轻拍小关肩头,语气温柔,带着明显的安慰之意:“没事吧?”
关欣桐没作声。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沈经理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就是故意的,想要给你个教训。等过段时间她气消了,我再去帮你说几句好话,至少把项目保住……”
“白姐,你为什么要提?”默不作声的关欣桐突然开口,打断白羽接下来的话。
“什么?”白羽微愣。
关欣桐猛地抬眼,目光犀利:“为什么要提项目的事?”
她一字一顿,仿佛竭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小关她手上还有个项目没做完,正进入关键时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怕是没空帮忙。”白羽的原话。
“你……怎么能这样说?”女人一时错愕。
关欣桐:“如果不是你突然提了一嘴,沈经理根本不会知道我手上有项目。”
白羽皱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你在怪我?”
“白姐,我是在为你抱不平的时候被沈婠抓了现形,之后你的每一句帮腔非但无法替我解围,反而火上浇油,令她更生气。你觉得,我不应该怪你吗?”
关欣桐不傻,相反,她在明达的时间不算短,职场那点勾心斗角的事儿,她不说精通,但也不至于懵懂。
白羽想做好人,不遗余力帮她说好话,却不曾考虑过这些话对她来说究竟是“利”是“害”。
何其自私!
“小关,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但人要识抬举,我好心好意,你怎么能……”白羽一副颇为受伤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这些,一心想要帮你说话,呵……到头来,反倒成了坏人?”
“白姐,那我可真得谢谢你的好意!”这话,关欣桐说得咬牙切齿,明显带着嘲讽。
白羽脸上闪过难堪,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又不是她让关欣桐在背后说沈婠的坏话,这口锅再怎么甩也落不到自己头上,白羽这样一想,顿时心安理得。
“小关……”她目露为难,又好似无措。
无辜又委屈。
关欣桐仿佛第一天认识她,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很快唇畔漾开一抹讥诮的笑弧——
既笑白羽的虚伪,又笑自己的愚蠢!
“白姐,你心头应该对沈经理很不满吧?”
白羽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再装下去也没必要。你是副经理,沈如走了以后,原本是最有希望提拔上去的。可半路杀出一个沈婠,直接抢了你的位置,心里很不服气吧?”
白羽目光微闪。
关欣桐也不需要她承认什么,自顾自继续:“你虽然生气不满,但又不敢和她正面冲突,反而还低头逢迎、谄媚讨好。”
“小关!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注意你的言辞!”
色厉内荏。
关欣桐冷笑,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在这样的压抑和伪装之下,你内心的怨恨只会与日俱增,可你怂啊,甚至连一句坏话都不敢自己说出口的,那怎么办呢?索性旁敲侧击地说一些诋毁沈婠的话,不动声色挑拨其他人和沈婠站到对立面,傻乎乎地为你冲锋陷阵,而你只需要作壁上观。”
“等两败俱伤,你正好可以坐收渔利。白姐,以前的沈经理经常夸你聪明,没想到却是这种阴狠毒辣的小聪明!”
关欣桐说完,没给白羽任何狡辩的机会,直接走人。
……
时近年关,大街小巷都透着一股年味儿。
沈婠开车路过巷口的时候,经常看到里面年货店支出来的小摊儿。
各种大红色的喜庆物什,多为年画、春联、爆竹之类……
她停车,入了巷子,走到店门前。
老板正低头整理客人挑剩下的春联,规整地卷成一个空心筒,再用皮筋儿绷住,放回货架上。
“小姐买点什么?”见沈婠进来,他热情招呼。
……
沈婠驱车回了东篱山庄。
沈家那边对于她如今的行踪几乎不再过问,主要是想过问也没那个胆儿,毕竟,她多数时候都和权扞霆待在一起。
大佬的行踪,可不是那么好窥探的。
万一出个暗杀事件,首先就得怀疑到他们头上……
加之,沈春江对于两人这段恋情那是乐见其成,有时候还担心沈婠太柔弱,不会勾引男人,恨不得手把手教她怎么拴住权扞霆。
对此,沈婠只当笑话来看。
但沈春江却不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在耍猴戏,还挺骄傲。
“回来了?”办公桌后,男人含笑抬头。
“嗯。”沈婠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加快脚步走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到权扞霆腿上。
“不是去上班了?”
现在还不到四点。
“我早退,不行吗?”
男人一脸无奈,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行,你开心就好。”
“快过年了。”沈婠说,双手缠上男人脖颈。
“所以?”
“你打算怎么过?”
权扞霆半晌无言,就在沈婠准备抬头去看他表情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沉凛的嗓音——
“婠婠,跟我回占鳌过年吧。”
占鳌?
她想起来了,两人被困阴阳窟的时候,他曾提到过这地方,据说是一座岛屿,不存在于地图之上,也不为任何官方卫星讯号所侦测,蒙着一层神秘面纱,宛若另一个世界。
现在权扞霆说,要她一起去?
沈婠呼吸微滞,心跳加快:“你……要带我去见家长?”
“怎么,不乐意?”
女人目光微闪,下一秒,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扣住她下巴,稍稍用力。
沈婠被迫抬头与之四目相对。
她的迟疑和犹豫,都被权扞霆悉数看在眼里。
“对不起……”
她还没做好准备。
对于这个答案,权扞霆早有所料,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失望的神情。
良久,一声轻叹乍响:“我可以等,等你没有后顾之忧,心甘情愿的那天。”
沈婠眼眶发热。
她不忍心……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她泛红的眼尾,笑着斥了声:“傻——”
可沈婠却觉得,真正傻的人是他。
“什么时候走?”
权扞霆有家人,而且家族成员应该还不少,过年肯定不会留在宁城。
“后天。”
“这么急?”
“外祖母大寿,占鳌会提前半个月开放迎接各地来宾,介时,我母亲父亲,还有两个舅舅都会到场,所以,我要提前回去。”
沈婠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影后的面庞,即便年华逝去也依旧高贵雍容。
她不由从心底敬仰:“替我向她老人家问好。”
“嗯。还有呢?”
沈婠挑眉:“还有什么?”
“问了外祖母的好,难道不准备向未来的公公婆婆也问候一句?”
她笑着把脸埋进男人胸膛,瓮声瓮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还公公婆婆……
真会蹬鼻子上脸。
权扞霆将她搂得更紧,悠悠开口:“反正迟早的事。”
沈婠:“……”
看她手提包里露出一个红色的角,“买了什么?”
沈婠差点忘了这茬儿,献宝似的从里面拿出来,递给他:“像不像?”
只见两个由红纸剪成的小人摊开在权扞霆干燥宽厚的手心里,一男一女,五官清晰可辨。
俨然权扞霆与沈婠的模样。
两个小人手牵手,穿着大衣,套着围巾,笑容灿烂。
“哪弄的?”
“去年货店让窗花师傅剪出来的。”
“很像。”
“我也觉得。”
权扞霆后天就走,沈婠心里多少有些不舍,白天她没表现出来,但到了晚上,尤其是两人躺在床上以后……
“婠婠,别闹了。”黑暗中,男人的嗓音透出不正常的沙哑与暗沉。
“我就闹,怎么,你守不住?”小妖精一阵上拱,从棉被里探出一颗头,笑容挑逗,眼神勾人。
权扞霆本就经不起撩拨,更何况,还是在沈婠主动的前提下,他要是忍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你自找的!”
沈婠的热情给了男人不同以往的体验。
权扞霆这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想让你快活,那她有的是手段让你欲仙欲死。
从床上,到沙发,再到浴缸,甚至是地板、栏杆、梳妆台,每一处都留下了两人的痕迹。
不管他提何种要求,沈婠都出乎意料地配合。
有些高难度动作也答应尝试,那把纤纤小腰极尽软绵,仿佛能随意折叠。
权扞霆觉得自己快疯了。
“疯狂”的“疯”。
结束之后,他揽着沈婠入睡,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六爷忍不住想:其实不回占鳌也可以……
不过到了出发那天,权扞霆还是走了,带上凌云和楚遇江。
邵安珩和胡志北与安家也有些交情,因此打算同往凑一凑老人家大寿的热闹。
偌大的东篱山庄,就只剩沈婠和一个机器人Lolita。
家里没了留恋的人,她多数时间都待在明达。
所以项目部的员工最近很神奇地发现沈经理居然不早退了。
叩叩——
“请进。”
白羽推门而入:“文件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分类整理完毕,现在要送过来吗?”
沈婠点头:“辛苦了。”
白羽笑容有些勉强,她累死累活做了这么多天,几乎把所有文件都浏览了一遍,看得两眼酸胀,还牺牲美容觉的时间加班熬夜,最后却只得到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辛苦了”?
呵!
内心冷笑不已,但还是乖乖把几摞文件搬进来。
沈婠扫过一眼:“放这儿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白羽:“……”
见她迟迟未动,“怎么,还有事?”
白羽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小关那件事……”
沈婠挑眉。
白羽见她这个动作,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有点想要退缩。
但话已经说了一半,只能硬着头皮说完:“她已经知道错了,那个项目能不能还给她?”
沈婠没有急着表态。
白羽手心汗湿,语气也因心虚而不稳:“毕、毕竟到了年底,除开工资,大家就盯着提成和年终奖,小关她家开销大,急着用钱,那个项目她交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所以……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她说完,目露期待。
沈婠没有及时搭腔。
因此,偌大的办公室弥漫着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