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浅蓝色的帘帐。
转头,晨曦透过窗棂打出道道规则的光束,照亮了屋子里古色古香的家具。
这个房间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小王鲤十四年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
离国都城,北原侯府。
黑狗就睡在房门口。
王鲤感觉胸口有些沉重,低头看去,只见小蓝猫四肢伸展着趴在他胸口,脑袋正对着他,嘴巴微张,两颗细小的尖牙挡住了粉嫩带刺的舌头,一缕晶莹沿嘴角流下,沾在绣花被上。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凌悦儿作为一个女子的形象,远不及本体给他带来的好感。
猫猫:女人,你拿什么和我比?
前世他养过狗,养过猫,现在倒是第一次猫狗双全。
说到狗,他又不自觉地转头看向门口的黑狗。
他的脑海里也情不自禁地再度浮起昏迷前看到的那具残破不全、将死未死的躯体。
王鲤宁可自己需要绞尽脑汁地去揣测对方的身份和来历,然后什么也猜不到,也不想如现在这般一眼望去就直接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中坛元帅、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统领天、地、水三坛界,曾降服九十六洞妖魔,战功赫赫,灵珠转世,肉球出生,闹海屠龙,莲花重生,天庭战神——李哪吒!!
一念及此,王鲤忍不住紧紧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叹。
三头八臂的哪吒,断了七条手臂,失了半条右腿。
死气缭绕遍布周身,生机微弱似狂风中一点星火,随时都有可能完全熄灭。
这该是什么样的敌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才能给他造成如此惨烈的后果?
如果说,白龙寺里的小白龙让王鲤简单了解到自己所在世界的背景。
那么将死未死的哪吒,则直接将王鲤心头的危机感拔到了无限高。
他第一次感觉到危险,是因为孱弱多疾的身体;第二次是在白龙寺听到小白龙化马取真经,心里止不住地想到西游记的宿命论和阴谋论;第三次是被黑狗吞进肚子里,让他明白自己就算踏上修行路也并没有多安全,甚至比身为凡人时还要更加危险。
可纵使以上的危机感堆叠累加,也远不及他看到近乎战死的哪吒的那一眼。
凡人修行成仙之前,有六个境界:锻体、炼气、道基、元神、炼虚、归道。
归道之后,渡天劫而登仙。
登仙之后的境界王鲤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哪吒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神仙。
以哪吒的实力和背景都遭逢如此大劫。
这叫刚刚开始炼气的王鲤如何不惊!?
叹气声可能大了些,惊醒了胸口的小猫,门口的黑狗也抬头望了过来。
凌悦儿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直勾勾地望着王鲤的眼睛,短暂的愣神后,她忽然明悟过来,于是小猫猛地跳了起来,扭头一溜烟穿过珠帘跑进了隔壁的书房。
玉珠碰撞,哗哗作响。
王鲤轻笑一声,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丹田灵气自如运转,缓解昏沉。
黑狗起身颠颠几步跑到床边坐下,偏着头,吐着舌头,傻兮兮地看着他。
要不是提前知道它的不凡,恐怕还真就被它这般模样给骗了。
王鲤下床,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旋即低下头来,笑吟吟地看着黑狗。
“你要救那朵莲花,恐怕不是一时可成之功,所以你将来大概会有好一段时间跟在我身边。我也不能一直叫你黑狗或者狗子,所以我想我应该给你取个名字。”
黑狗闻言,眼睛一眨,微微点头。
王鲤微微仰头,手中瓷杯在指尖缓缓旋转。
沉吟半晌,他忽然眼神一亮,笑容明媚地看着黑狗:“有了!”
黑狗眼中立时涌上几分期待。
“书上说,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有一条白色神犬名为哮天……”一边说着,王鲤一边注视着黑狗的眼睛。
不过这一次,黑狗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
大概因为王鲤之前已经诈过它一次。
可现如今,偏偏是因为它没有异常,才最显古怪。
试想,明明肚子里装着三头八臂的哪吒,却又表现出一副没听过“哮天犬”的模样,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破绽吗?
虽然哮天犬是白色,黑狗是黑色,但这等神兽更换一下毛色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退一步说,即便黑狗不是哮天犬,也肯定知道这条神犬的名字,甚至和哮天犬有着莫大的关联。
王鲤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凡间有许多犬都取名哮天,寄意深远。不过我是修行之人,倒也不好如此僭越二郎真君。所以,你以后就叫旺财吧!”
他言语顺畅,无有停顿地直接给出名字。
这直接让本身还存有一些期待感的狗子瞬间傻了眼,立时便呈现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王鲤视而不见,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旺财,自己玩去。”
说罢,他直接起身,不顾旺财的眼神审判,自顾自地拉开房门。
王鲤睡了许久,此时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跨过门槛,清风拂面,院子里的茉莉花香令人倍觉心怡。
轻车熟路地打开院门,只见一名身着劲装的中年人早已候在门外,王鲤眼神扫来,他立刻抱拳躬身行礼。
“卑职见过公子!”
王鲤眸光一动,快步上前虚托其双臂,口道:“徐叔何必多礼,我父亲呢?”
这位徐叔站直身子后,露出一张精瘦中正、不苟言笑的面孔。
他目不斜视地回应:“公子有所不知,数月前,我等奉命送您上白龙山治病,其间,多年未归的老家主自远方来信,言说那头家业已定,特召家主前去团聚。所以,家主已在旬月之前辞官弃爵,遣散家仆,追随老家主去了。临行前,家主特意命卑职在此等候公子归来,再行启程!”
这一番话,着实令王鲤始料未及。
那老家主,说的应该是王鲤的爷爷,他对这个爷爷的记忆早已十分模糊,因为对方在他四岁左右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远走他乡,此去之后,一直未归,家人不知其动向,更不知其生死。
往后十年,家里几乎人没有再提及这位老家主,只有王鲤的父亲会在与他私下相处时以思念和担忧的口吻提上几句。
不承想,十年之后,他居然又出现了。
听起来,似乎还在某个地方立下了不小的家业?
否则,家人团聚倒也罢了,王鲤的父亲又何必非要抛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军功侯爵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好事。王鲤如今已经踏上修行之道,自然没有想要继承家业的想法,所以不论是离国的侯爵,还是爷爷那边不知名的产业,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于是,他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随口说道:“徐叔,你知道我爷爷那边是做什么吗?”
徐叔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道:“知道。家主说,老家主目前在清微界蜀山域担任长老。”
霎时,王鲤脚步一顿,愕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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