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当常安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发觉客栈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以庞冲为首的禁军人马,以及由其余江湖客人组成的人马,正在大堂里对峙,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庞副统领。”
常安喊了一声,顿时,屋内的气氛缓解了不少,那些江湖人见常安出现,冷冷看了庞冲一眼,便也不再纠缠,纷纷坐了回去。
庞冲见着常安,面色也缓和了不少,邀请常安坐到他那一桌
“常大侠,可查出什么了。”
常安看了看四周,发现庄袖玉不在大堂里
“我带来的姑娘呢,她去了哪里。”
庞冲指了指二楼,说道
“庄姑娘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楼下,没再下来过。”
常安微微点头
“确实有些发现,庞副统领,今日你可查出些什么来。”
庞冲眼神一变,神秘的看向常安,好像真有什么收获,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和弟兄们今天偷偷观察了一天,确实有所发现,这客栈里有不少高手。”
常安惊道
“哦?”
庞冲目光移向另一边,在客栈大堂的西北方向,一个眼神阴翳的男子,孤零零的坐在一边,似乎与客栈里其他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庞冲将自己的声音再次压低了一些,看着那男子说道
“冷面罗刹,冷炼衣。”
常安一愣,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有些熟悉,但似乎并不熟知。
庞冲解释道
“两年前,燕州大户秦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江湖传言,就是这家伙干的,不过朝廷查了他两年,也没发现任何证据,只能作罢,据说,他两年前就已经是阔府级的高手了。”
他的目光继续移向另一侧,三个大汉坐在一桌,有说有笑。
“湘西州一带有名的恶匪,狮虎寨的三位当家,都是接近阔府级的高手,据说大当家已然是阔府级了。”
接着他又看向东南角,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子。
“中原一带的驰名大盗,一对双胞胎,据说二人身手仅次于当年的盗王,兄弟俩一身独步江湖的轻功,多年来,也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庞冲又将视线移至别处,将每一桌的客人都跟常安讲解的清清楚楚,常安嘴角微微上扬,难怪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气氛那么诡异,这家伙讲别人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换了谁会善罢甘休。
“庞统领,你这办事效率确实高啊,才一天的时间,把人摸了清清楚楚啊。”
常安笑道。
庞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不是为了早日查清事实嘛,我便逼着掌柜的,把他的账本抢来看了一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
常安饮下一杯酒,看向客栈门口,靠着大门的床边,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与那冷炼衣不同的是,那男子身上毫无一丝杀气,虽然看不着面容,但举止之间,比之江湖人,要文雅的多。
“那是谁?”
常安问道。
庞冲循着常安视线看去,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他微微摇了摇头
“登记在客栈里的名字,是叫平川,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看上去不像是个江湖人。”
常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我去会会他。”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只是他一起身,便牵动了客栈内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凶名昭着的江湖人,纷纷看向了常安。
却见常安走到了那个斗笠男子的身旁。
“请问兄台,我可以坐这儿吗?”
斗笠男子微微抬起了头,即使看不到表情,依然能感觉到他有些惊讶,随即他便又低下了头,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想坐便坐。”
常安微微一笑,也不生气,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叫常安。”
斗笠男子夹起面前的一片牛肉,送入口中,含糊的说道
“平川。”
常安爽朗道
“一马平川,好名字。”
平川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能听到咀嚼之声传来。
常安又说道
“看平川兄的样子,似乎是个游历之人。”
平川又一次抬起头,看向了常安,轻笑了一声
“常安兄一身华服,怎会出现在这鱼龙混杂之地。”
常安无奈的摊开了双手
“我不找麻烦,可麻烦总是会找上我。”
平川道
“但我看常安兄,似乎很享受。”
常安叹道
“是啊,这江湖里,都是不甘于平静之人。”
“平川兄,你呢?”
平川微微沉默了一会儿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平川的手,很秀气,如女子一般白净,手上没有习武之人留下任何的痕迹,便是常安这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子,见了这双手,也是自愧不如。
若不是听着平川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子,只见着这双手,常安或者会认为他是个女子。
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怎会孤身一人闯荡江湖,这是常安最好奇的地方。
但他不能这么问,因为在这个江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也一样。
“常安兄,你可知道,这客栈外的官兵,何时会离去?”
平川突然问道,他虽然问的很平静,但常安这样的高手,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乱。
常安缓缓看向窗外,灯火阑珊,他面色平静
“这出闹剧,确实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平川疑惑的看向常安,闹剧?这可是死了两个人的命案。
常安收回视线,向平川报以微笑
“在下还有事情,平川兄慢用。”
平川微微点头,也没有多问
“常安兄请便。”
夜深人静,城里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整个凉州,彻底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城门口,守城门的官兵靠着手边的长戟,昏昏欲睡,那高悬的匣子,在夜晚狂风的吹拂之下,不停晃荡。
“啪”一声,忽然惊醒了迷糊的官兵,然后,又是“啪嗒”的声响,将他们彻底从迷离之间拉了回来。
那悬挂着匣子绳,突然断裂,那带血的木匣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于是,便是疾风骤雨起,平静了数日的凉州城,在暗黑之中,被那一声“啪嗒”彻底引爆了。
只见得,昏暗的街道之上,大量黑影借着暗夜的掩护,向着城门疾驰而来。
又闻得,高楼林立之处,瓦砾之上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因为凉州城内的变故,这几日守城门的官兵,由原来的四人增加到了八人。
那八人齐齐看向城内,那些在黑暗中疾驰的黑影,纷纷举起武器,如临大敌
“什么人!”
他们中有人说道,只是没有人回应他们,那些黑影继续此处狂奔而来。
“嗖”,“嗖”,“嗖”……
就在他们的视线注视着城内的黑影之时,十几道利箭却从后方刺穿了他们的身躯。
他们不敢置信的望着那穿透自己的利箭,努力的回过头去,眼神却是布满了震惊。
只见城外远处的官道之上,大量江湖人从官道两旁窜了出来,疯狂的向城门赶来,其中,不乏有人已经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四起。
守城门的官兵,只是在一瞬间便被屠戮,但真正的血雨腥风,却才刚刚开始。
却见那城内的数十道黑影,身形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已然冲到了城门口,但他们都却停在了城门口,用敌视的目光审视着其他人,时不时的,目光还会瞥一下那跌落在地的匣子。
没等多久,城外的人也有一部分已经赶至,那些还在厮杀之人见状,纷纷撇下了自己的对手,赶了过去。
“诸位,各凭本事吧!”
突然的话语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一道黑影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窜到了那匣子旁边,想要抢夺。
“嗖!”
利箭仅在那人半步之间,便已到达。
“啊!”
一声惨叫,那人被利箭刺穿胸膛,应声倒下,但这只是开始,接着,数声惨叫在暗夜里响起,所有在场的江湖高手厮杀在了一起,只是呼吸之间,便已有数人血溅当场。
“啊!”
银光闪耀间,有人的剑割破了他人的脖子,但又在下一刻,他被一股浑厚的掌力重重击退,而另一处,远远的高楼之上,一个蒙面箭士手持长弓,只见他目光如炬,弓弦每一次震颤,便射出一道箭羽,时不时总会击中一人,但时间久了,便成了那些在下方厮杀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杀他!”
几道黑影将目光望向那个箭士,皎洁的明月如同被墨汁点上了几个墨点,那几道黑影在月下高高跃起,以最快的速度跃至高楼之上,将那箭士团团围住。
“啊!”
人群中,有大汉手持狼牙棒,挥舞之间,血肉横飞,所过之处,尽是断肢残臂。
有几个功夫稍弱的江湖人见那大汉天生神力,相互之间只是给了一个眼神,便纷纷站在了一起。
先干掉最强的
江湖人的默契,总会出现在一些特别的地方。
一位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面色阴冷,他手无寸铁,但身法高超,一道利箭从他背后袭来,他只是缓缓移步,向着右侧微微转身,轻松躲开了那一箭,然而,转身之际,他却将手摸向了腰间,银光闪烁,他手中多出了一把飞刀,“嗖!”飞刀像是寻迹一般,沿着射向中年男子的利箭,逆着轨迹射了回去,人群之中,一声闷哼,又有一人倒下。
中年男子缓缓向着场中间的匣子移动,终于,他来到了匣子附近,他缓缓伸手,却在转瞬之间,一道光芒刺的他睁不开眼,他想也不想,双手摸向腰间,两柄飞刀握于手中,他自信一笑,想到,看是你快还是我的飞刀快。
但就在他要甩出飞刀之际,他的眼前两道血柱喷涌而出,他楞楞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只见他的身前已然空空荡荡,双手竟被一柄快刀齐齐斩断,快到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当他听到手臂与飞刀坠地之声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才袭上心头。
“啊!”
他痛苦倒地,悲惨的哀嚎,可现在周围的人,哪有人听的见他的嚎叫,哪有人在乎他的处境。
他抬头努力看了一眼那柄斩断他双臂的快刀。
“刀客叶丝青!”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叶丝青冷漠举刀,砍下了他的头颅,而下一刻,又有一剑斜向刺来,叶丝青飞退而去,那一剑极快,丝毫不比叶丝青的刀慢,叶丝青面带冷笑
“鬼谷少谷主,张道云,你也来凑热闹。”
持剑而来的,正是张道云,张道云随手一剑刺穿了向他袭来的一个蒙面人,面色清冷
“既知我鬼谷来了,叶兄为何还不退去。”
“还有我!”
两人之间,又有人扛着一柄大刀窜入,那刀却与叶丝青的刀不是一回事,那人将刀重重甩在地上,顿时,烟尘四起,地面竟也微微震颤了一下。
“西北狂刀卓峰庭!”
二人见到那人前来,面色皆是一变。
“哈哈哈哈哈!”
卓峰庭轻蔑的看向周围那些厮杀的人群,又看向张道云和叶丝青,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
“一群杂鱼,终于来了两个像样的对手。”
此时,周围的江湖人纷纷看向场间的三人,面色难看。
“嗖!”,“嗖!”,“嗖!”……
十几道烟花突然在夜空绽放,有人在人群中冷笑不止。
“我青木堂想要的东西,谁敢染指!”
“青木堂也敢再此放肆,也不问问我天地盟答不答应!”
“哈哈哈哈哈,我盐帮来也!”
“少谷主何在,弟兄们前来驰援!”
………
数十股人马,突然从官道上杀出,向着城门奔袭而来,加入了混战之中,此时城门口处,竟已然聚集了不下一千人马!
明月之下,常安站在客栈的最高处,冷冷的注视着城门口的厮杀,微微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客栈后院之中,几道人影无声出现。
“冷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常安冰冷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这几人正是刚刚在客栈里,庞冲给他介绍的几个凶名昭着之人。
冷炼衣冷眼回头,却见常安神色不善,站在高处,几人瞬间冷汗直冒,冷炼衣拱手,讪笑道
“常家主,今日月色不错,在下只是出来晒个月亮。”
但是常安分明见着那几人,眼神焦急,不断撇向城门口的方向。
常安眼中寒意迸发
“别怪常某人没提醒各位,若是各位今夜敢踏出客栈一步,即便外面的官兵拦不住你们,常某也要试着拦一拦。”
冷炼衣等人面色大变,赶忙说道
“常公子说笑了,这外面这么多官兵,我等便是想出去,也没有常公子那本事呀。”
说完,他向其他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人悻悻的走了回去。
在几人离开院子之后,冷炼衣突然回过了头,淡淡的说道
“常家主莫不是专程在此处拦截我等的?”
常安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城门口。
“你们也配?”
…………
青州
常笙面无血色的走到了家门口,她脑子里已经完全被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占据。
“小姐!”
常福领着几个下人,在站在门口,已经候了常笙一日,若是再不见着常笙,他恐怕要去报官了。
此时,他见着常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忧的走上了前,轻生说道
“小姐,你怎么了。”
常笙被惊了一下,面色苍白,看见常福,泪水不争气的滴下,坠落在手中的花盆里。
常福见着不对劲,慌忙将常笙抱在了怀中,就像小时候一般,哄道
“小姐不哭了,啊,福叔叫人给你做好吃的。”
常笙积蓄了一日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她将脑袋埋在福叔的怀中崩溃大哭。
严四海缓缓从大街上走来,手中抓着一只信鸽,只见他苍老的手微微一松,那信鸽便挣脱了开去,飞向高空,往着东面而去。
看着常笙的模样,略有一些不忍,这女娃子从两岁就与他相识,他自不忍见她这般,当下有些生气,低骂道
“常小子这混账,一边要老夫护着笙娃子,一边却又非要让她见着这般残酷的事情。”
今日常笙的一举一动,便都在严四海的掌控之中,常笙白日里见着的那些,严四海自然也都见着了,在那弄堂里,替常笙解围等那两个妇人,自然也是他的手笔,不然,那偏僻的弄堂,怎会那么巧合的来了两个人,只是他也没曾想到,居然会让常笙见到那样的场面,也是心有愧疚。
正在常笙崩溃大哭之时,一队官兵走了过来
“可是常家大小姐?”
官兵的首领向前询问,严四海和常福同时看了过去,常笙也慢慢将脑袋从常福的怀里叹了出来,一场宣泄之后,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抽泣的看向那官兵首领,微微点头。
官兵首领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常笙
“有位大人给您捎了一封信。”
将那封信递给常笙之后,那官兵便径直离开了。
常笙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倔强的擦了擦眼泪,打开了信封,看着信里的内容,面色变得越来越惊讶。
良久,她转头看向严四海,举着手里的信,庄重的说道
“老严,哥哥说的消息,来了。”
严四海眉间的皱纹微微凝在了一起,他缓缓看向凉州的方向
“笙娃子,有老夫陪你闯一遭帝京。”
城东客栈
布轻文坐在客房的窗边,有些惆怅的望着太央城的方向,叹道
“或者,是我多此一举了。”
身后,赵澜从房内的阴影处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明日把人撤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