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乡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看着任白的背影越来越远:
“和她妈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任白走着,也在愧疚着,是不是对于娟的语气太重了,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也是把积压了二十年的压抑就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了。
下周,梁鹏志就要宣判了。
任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把东西放回宿舍之后,任白又去看望了马亮亮和景小男。
盛夏好像永远都不会过去,但是,距离马亮亮复学的日子也真真切切地越来越近。他还记得当时与任白说的伟大理想吗?
“任姐!”马亮亮大老远的就看到任白站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来。
“长高了不少,”任白说,“我来看看你。”
“姐,你很久都没来了。”马亮亮说。
“那我这不是来了吗。”
青春期的孩子仿佛五年的毛竹一般,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子,就这几个月的时间,马亮亮似乎就成熟了不少,从一个张牙舞爪只知道逞强的孩子,身上慢慢地也有了责任和担当。马亮亮把任白带到了他的房间,里面依然有游戏机和球鞋,但是也多了课本和参考书,还有他和王虹的书信。
“我妈最近经常给我写信,说她过得挺好,我说我也挺好,就快要上学了。”马亮亮把一摞信封塞在任白的手里。
看着此时的母子情深,任白又忍不住想到上午和于娟的冲突。
自己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吧,任白想。
或许下辈子还好受些。
“那我就提前祝你开学快乐,学业有成了。”任白看到天也不早了,便准备起身回去。
“姐,我开学报到的时候,你也是可以去看的啊。”马亮亮说。
“到时候啊,我还不知道在不在呢。好了,我走了,你干你的事情吧。”任白说。
“好嘞,姐,那开学的时候见啊!”马亮亮说。
景小男被一对外国夫妇领养了,因为景大柱主动放弃了抚养权。这些日子正在办手续,但是景小男却显得有些害怕。
“他们,他们长得和我们不一样。”这是景小男第一次见到金色头发,碧色眼睛,高鼻梁厚嘴唇的人。他们长得很高大,皮肤浅得甚至都能看到根根血管。
任白知道景小男因为要去到一个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得环境感到害怕:
“姐姐,他们说那里很远,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那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他们说,是奥地利。”
任白找到了一张世界地图,在上面标注除了奥地利:
“就是在这儿,你坐飞机,大约用一天的时间,也就回来了。”
“真的吗?”景小男将信将疑。
任白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而且,你还能和我视频通话的,这个,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在医院的时候你教过我。”景小男点了点头。
“奥地利,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你能看得到雪山,看得到湛蓝的天空,还有冬天的圣诞老人和麋鹿。”
“真的?”景小男的眼睛亮了。
任白之所以劝小男没有顾虑地接受领养,是因为自己也仔细地考察了这对夫妇,这对夫妇有着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也有着比较安稳的情绪,非常耐心地去办理各种各样繁杂的收养手续,还时不时地与景小男见面、通话和聊天,在聊天的内容中,任白看出来,这对夫妇是尊重景小男的。
哪怕她还是个孩子。
“姐姐,那我走的时候,你会来送我吗?”
“你什么时候走啊?”
“可能下个月吧?”
“我可能会去吧。”任白说。
“为什么是可能?”
“因为姐姐长大了,也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你,因为新的家庭,要去很远很远的奥地利一样。”
“那你也可以坐飞机一天就回来吗?”
“我可能不行,”任白说,“但是你可以给我写信的。”
景小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任白走在夏夜的东宁市,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宁市的夜晚已经不那么闷热了,好像前几天晚上连风都是滚烫的,但是今天,任白竟然感受到了阵阵凉爽的清风。
原来这个时候,她和章顾总喜欢在假期的时候又偷偷溜回学校,钻进难得没有人的图书馆自习室,一坐就是一晚上。东政大学自习室在顶楼,顶楼上面开了一个天窗,晴朗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漫天繁星。
“你知道吗?人死了之后,会到天上变成一颗星星。”章顾说。
“人死了之后,变不成星星,星星就是星球,和我们长的地球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我说你这个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真是。”
当年的任白就是这个样子,总喜欢把所有的客观事实咣咣咣地摆在眼前,容不得一丝浪漫主义的存在。
而现在,任白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那间开天窗的自习室。
她望着头顶上的星星,似乎比原来多了一颗格外亮的。
任白苦笑了一下,好吧,你说得对。
忽然,任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显示出来:
“我到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任白坐了起来,回复到:
“马上。”
果然,在图书馆楼下,有一个人正暗潜在阴暗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那人看到任白,说到。
“嗯,我给你交待的事情,你务必给我做到。”任白说。
“钱到位,什么我都会。”那人说。
“少不了你的。”任白说。
那人没再说话,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里。
任白目送着这人离开,自己也离开了。
距离梁鹏志宣判,还有七天。
七天之后,事情也才刚开始。
任白深吸了一口气,这尘世间的空气,当真是清新。盛夏的青草香伴随着烟火的味道,任白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不知道还能在呼吸几次呢?任白想着,快步向宿舍走去。
敬美筱原本可以回家的,但是又担心任白想不开,便时刻再宿舍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