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百苓用脚后跟踢上门,后背贴上门板,心情沉重不已。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他的心思再难测,也总有迹可循,口舌之争她偶尔还能靠歪理占上风,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隐约有种直觉,自己弄丢的本源,应该被他藏起来了。
她不情愿想起的往事有很多,可是有一件,现在想起来,在懊恼不堪的同时,更会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矫情。
那是在昆仑静养的时候。
天山烟树茫茫,昼久高日月,很难发现时间的流逝。
神荼要在三月二十八诞辰那日迎结道侣的消息,忽然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入百苓的耳中。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了,可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中还是涌出了一股被欺骗的感觉。
却无力再去恨他。
她从金母元君的黑符里学到了巫族的一种顶级术法——种生丝,一种可以分离本源的秘术。对于神灵而言,本源是存在的根本,可它太脆弱了,脆弱到无法用法术碰触它,这也是为什么神灵都会将自己本源隐藏起来的原因。
可若能做到分离本源,将会大大提升生存概率,尤其对在外结怨的仙家而言,可以借由假死金蝉脱壳。但分离本源,在已知的灵界众法中,只有巫族秘法——种生丝可以做到。
她闭关十日,将自己的本源分成七十七丝,嵌入碧落红丝的织物之中,又花费数日,用法术织成了一副《万历诸神贺喜图》,再将天硝研磨进去制成烟花,卷起封存。
总共耗时半月有余,宫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整个人步履虚浮得,神色一片惨白,纸片人一样的虚弱。
向来沉稳寡言的侍女大惊失色,似乎就要去禀报师祖母了,她不愿惊动任何人,可却想不到把这件礼物送去地府的办法,只能托侍女,以金母元君的名义送去了地府。
三月二十八那日,她又偷偷下了地府。
只是这次,大概是戴了师祖母送的手链的缘故,鬼门关的小鬼们不仅没拦她,而且有多远避多远,连被阴差押送,还没来得及验证身份文牒的灵魄们都撒手不管了,引发了两拨阴兵之间的小摩擦。
百苓没有心思理会鬼门关的紊乱,在阴市四处游荡。
阴市繁华热闹,路边的摊口摆着一家新开的香饼店,烤的是涂着香油的金箔纸,散发着奇特的香味,吸引了不少灵魄游魂,连嗅着味寻来的鬼差手中都捏着两张冥币,想尝尝鲜。
不远处的中心路口贴着一张巨大的通灵告示,告示会动,且非常显眼,空白处用十八种古语包括中文标着两个字:通缉
影像是她打伤鬼差、操控火符,焚烧罗酆山的身姿。不停地循环重复。
不得不承认,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她当时的状态,眼神不可谓不凶残,出手不可谓不狠戾,自带毁灭一切的反派光环。
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名人了。
在与通缉自己的告示对峙的片刻,周围已经有不少魂魄注意到她了,不知道是哪一只率先尖叫了一声,抛掉了手中热腾腾的香油饼,“啊!!!是地府的通缉犯!!”
然后四周的灵魄几乎是哄然逃窜。
路边的店铺“砰”的关上门,摊贩也“嗖”的抛下了自己的摊位,仓皇而逃。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阴市大街上霎时连一个鬼影都看不到了,除了……那几个排在香饼摊前的鬼差。
阴风呼呼,黄沙漫天,卷起散在地上的纸币,一派无比萧瑟的景象。
一眨眼的功夫,摊位四周的鬼魂就散没影了,几个鬼差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百苓。百苓也下意识地看着他们。
下一秒,她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个鬼差的尖嘴抖动了一下,只见他伸出双手,仿佛一个瞎子般的乱摸空气,“诶,红鬼,我这眼睛怎么突然看不见了?快,快带我回去治治。”
其余鬼差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慌忙扶着他的手,说道,“今儿个迷雾太重了,我这眼睛也看不清了,肚子也疼,还是别在外面呆了!”
“对对!”
然后百苓就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扮瞎的扮瞎,捂肚子的捂肚子,还有跳着一只脚、像公鸡一样抽筋的,姿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颠簸颤巍地经过她的面前。
没多远,他们忽然一个加速,脚底抹了油一样,溜了。
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
百苓看不懂了。
他们在逃什么?在这种地方被发现,该逃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不过,思及自己之前打伤了不少鬼差,又觉得,他们大概是回阎罗殿搬救兵去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自己向阎罗殿的方向行去。
鬼帝迎结道侣,当属冥界大事,怎么地府里不仅没一点喜气,连前来祝贺的仙家都看不到一个?他准备一切从简吗?
百苓决定去阎罗殿探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