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机静静的站着,一缕发丝被风吹得从他眼前掠过,飘动着。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定定的看着前方,看着王猛斩下来的那一刀。
掌中的匕首在快速翻飞着,好似随时都会掠出一般,可是没有。对于梦神机来说,云霆也就是他的朋友,因为是朋友,他才不会出手。要是云霆死在这里,反正这也是游戏,不是现实,死了,只能怪自己。这死,是找死,是白死,还是作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会死,还去送死,这才叫可怕。如果这就是骄傲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有骄傲,在现实中,为了一块小芯片的自由,而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有可能叫傻,也叫作骄傲,他们是骄傲的人,骄傲得即使是其,都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从脚到手,从头到心,满满的都是骄傲,因而他们从不会低头,骄傲不让他们低头。
所以,梦神机不会出手,除非云霆开口。但那个时候,已经代表云霆没了那骄傲,他们没有共通点,梦神机也就救了他,但杀了他的心,从此不再是朋友。
这一刀的风情,没有办法去言说。云霆不是猪,猪在杀猪刀下,只能哼叫着,没有办法说话。他是人,但这一刻,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和那待宰的猪一样沉默。
没有说话的时间,一个呼吸,仿佛都过了千万年之久,那把微微下扬,缓慢的劈落。逆着光,逆着风,逆着时间,一点一点,往云霆这个方向临近着。
四周一片寂静,云霆可以明显感知到一切,但他的手脚却动不了。有动,却和那劈来的刀一样,十分缓慢,一个偏移,都要用上很久的时间。
似乎他可以逃?可是不能,虽然那只是一个退避而已,知道他们的人,叫他们傻逼,不梦者也觉得自己傻,但他们绝不是傻逼。傻逼杀不了那么多人,也不会去追求自由,更不会,去那么傻逼的坚持。他的傻,他的骄傲,让他退后一步,也不能!
有墙,那就撞过去,有河,那就淌过去,有山,那便爬过去,有湖,那就游过去。他们没有后退,即使是死,也不会后退。站直了那么久,脊背不弯也不屈,不退更不避,反正生来活去,还是会死,那就站着死,快些死,慢些死,也是死。都是死,那为什么要怕死?
那把刀的一切,清晰的映在云霆的眼睛里,周围人的嘴巴缓缓张大,一个个细小的音节从喉咙里面憋出,却成了一个个单独的声响。他看见了云闲,看见了那惊慌的眼睛,也看见了他向前踏出的脚。
还有吃凤凰的蛤蟆,壮硕的身躯还没有消退下去,但是眼睛,已经瞪得和张飞的眼睛差不多了,颇有些豹头环眼的意思。
云霆看见了,可又没有看见,身后梦神机那冰冷刺骨的目光,那里面,有信任,还有别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他没有看到,所以眼珠子动了动,看见了天空,看见了蓝天之下白云和满天的阳光。
很快就天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奉孝,你还是要去么?”武侯府里,灯火摇曳着,他端坐在堂上,轻轻的问了一句。
外面秋风渐起,一阵一阵,吹动着树木晃动,发出了沙沙声。到处都是黑影,都似猛兽鬼魅一般,在盯着这灯火通明的屋子里。
郭嘉坐在下首,听见云霆的话语,却是抬起头来,淡淡笑了一下,风轻云淡。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虽然看不出往日的潇洒俊朗,却是多了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说道:“要去。”
灯芯晃动的厉害,在一阵明明暗暗后,坐在软榻上的云霆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没有去看面板,也没有去看那所谓被数据化的郭嘉,被数字表现出来的忠诚度。
在云霆眼里,这些被一大串符号数据构成的“东西”,早已经是人。而他,也没有去考虑,郭嘉究竟是要逃走,还是前进。
“你不能去。”他的手按在软榻上,把布褥按下了一块。
“为什么?”郭嘉问道。
云霆睁开眼,认真的看了郭嘉一眼,说,“会死。”
“不去,也会死。”郭嘉仿佛因为寒冷,缩了缩身体。他从容的取出手帕,用掌心掩着覆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我不会让你们死。”云霆道。
可他却没有看到,在阴暗处的郭嘉脸色越加苍白,那条手帕上,多了几点殷红的血迹。若几朵寒梅,鲜艳的开在白色的雪中,灿烂无比。
“去不去,我都是会死啊。”郭嘉苦笑着,在心里补了那么一句。手帕却已经收回了袖子里,没有让云霆瞧出半点痕迹。
“我让子义陪你去,他能保护你。”
“奉孝,记住,不能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能死。”
“呵呵。”郭嘉笑了一声,脸上被烛光照到的地方,尤显灿烂。他的笑容如春风,沐上了死后的生,带着淡淡的暖色。
“老毒蛇都不死,我又怎么会死?”他这般说道,露出了嘴里那闪闪发亮的牙齿。
云霆想不到,这是他和郭嘉最后一次对话,这个有些狡猾,喜欢喝酒,有些花的人,就这么走了。直到他站在城墙上,看着攻来的大军时,他才突然想到了,郭嘉说的话,也想到了,那晚灯火摇曳里面的血色。
老毒蛇死了,那条喜欢藏在洞里,拔开草,打起草来都不会受惊的毒蛇死了。记得他很怕死,因为他老了,老了于是怕死,可他还是死了。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怕过,没有那么隐忍过一样。
他是蛇,本该滑溜的躲进缝纫,可他没躲。
然后是天生郭奉孝,和他自己说的一样,老毒蛇不死,他不会死。可是老毒蛇死了,他也死了,死在秋雨阑珊的地方。
郭嘉曾经说过,他希望突然死去,而不是那种还要挣扎很久的死,要的就是一瞬间。似他这种人物,突然的来,突然的喝酒,也该突然的死去,潇洒不留名。
“的确是很潇洒。”云霆喃喃着,血色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滴落了下来。微微刺痛,带着深深的涩意,他却没有闭上眼,而是睁大着眼睛看下去。看到了一个血色的世界,那最中心,他好像看到了三个血色的人。
老毒蛇,郭奉孝,太史子义,似乎就站在那里。
那么最后,还有谁要死?
云霆低下头来,看见了城墙上滚动的那几滴晶莹的血珠,从里面,他看到了自己。那一个穿着华美袍衫,眼神黯淡的人。
“那个时候,我死了。”
“可是死了一次,第二次我又怎么能死?更何况他们,也只有一次啊!我怕死,我不怕自己死,怕别人死。”
“所以,我不能死,你便要去死!”
云霆赤红着眼睛,嘶吼着,身体里面,心脏嘭嘭作响着,是血液在沸腾。一次次,逆着流,窜进心底最深处。
他不会后退!这一次,不会再让人流泪,又泣血。
青缸剑发出了低鸣,声声都因渴望而噬血。剑身立竖,云霆的手,提着剑,落进了风里,迎着那落下的刀上去。长发披散着吹起,露出了那一双在这一世,从没有黯淡过,永远明亮着的眼睛。
他,不服!
昨日死,今日若新生,便不会再死。云霆的剑,带着纯粹执着的念和王猛的刀碰击在了一起。
两股血,抛落着轨迹,和洒落的阳光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