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陌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听上去格外沧桑,栾栾有些发怔,“你怎么了?”
锦陌微微苦笑,“栾栾,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多年前不曾保护好漓儿,如今,连青鸢也护不了吗?若青鸢随我回镜城,她必然会成为王的人,若她不随我回去,那锦家此次必然在劫难逃,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两全?”
栾栾怔愣着,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一直刚硬的男子『露』出这般痛苦又绝望的表情,难道,事情真的很复杂吗?
栾栾没经历过什么事,也不了解其间厉害,她很想安慰安慰他,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不如你瞧瞧《博古志》,看看上面是否有什么两全之法?”
锦陌笑得有些勉强,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失态,敛了所有神『色』,对宸羽道,“方才的事,暂且定了。宸羽,我还有一事相求。”
宸羽看向他,等待下文。
锦陌道,“若我未能控制住锦家局面,你务必要带走青鸢。如果这是一场劫数,我真的希望不连累任何人。”
宸羽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且不必担心青鸢,她是雪琉璃,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若你,若我皆无法控制锦家局面,你也不必担忧,青鸢自有办法在镜城存活下去。要知道,她是以蓝魅之国贡品的身份进去镜城,若沧罗王还有几分忌惮西海各方势力,绝不会在铲除锦家的同时,还会得罪西海任何一个国家。”
锦陌点点头,依旧心事重重。
栾栾很担忧,“不如,真看看《博古志》?”
栾栾摊开手掌,一本金丝黑面的书就突兀地出现在掌心,那本书足足有三寸厚,栾栾手都托酸了,锦陌也没瞧瞧的意思。
栾栾急了,“我说真的,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吧。”
宸羽瞥了一眼栾栾手上的说,道,“或许可以看看,这丫头是比翼鸟神族,她既然说你是比翼鸟一族的血裔,就有一定的道理。或许这上面当真记载着对付大祭司虹越的方法。”
“你拿着吧,看看总是好的,我也不急着用,你拿回去慢慢看。”栾栾二话不说,将书塞给锦陌,又有些为难,“不过这上面都是鸟语,你做人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识里面的字。”
锦陌笑笑,也不再推迟了。
栾栾开心地拍拍手,忽然想起之前的问题,“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到鬼宴关的呀?你不是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到镜城吗?你怎么比我们还到得早?”
锦陌也很是不解,“这个说来我确实奇怪,那****与青鸢险些葬身沙漠,有一易氏兄妹救了我们,但途遇沙魔,我们都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到鬼宴关了,并不知是谁将我们送来此地。”
“遇到大好人了?”栾栾奇怪,她和锦陌走散后,也不知在沙漠里昏睡了多久,又和宸羽做了许多事,她驮着宸羽和小静又是几日路程,这样算来,如果是常人或马队,也不会这么快呀……
“这里那么多守卫,也没有人看见是谁送你们回来的吗?”栾栾奇道。
“没有。”锦陌将那本厚厚的书收入袖中,不经意『露』出一截手臂。
栾栾眼尖,一眼瞧见他手腕交错纵横的齿印,不由奇了,“你手臂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却被锦陌快速躲过,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十余日不见,锦陌瘦了很大一圈,整个人虽然如以前挺拔,脸『色』却很差,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想来在沙漠里没水没食物,他们也走得很辛苦。
“青鸢呢?”栾栾又问。
锦陌眼『色』一暗,“她在我的军帐里,可心在照顾她,栾栾,若有时间,还请多与她说说话。”
“哦。”栾栾不解,她瞧了瞧宸羽,这个人怎么来鬼宴关之后,话越来越少了呢,一个人坐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姑父,你不想见青鸢吗?”栾栾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她依稀记得某人连做梦都叫着鸢儿,这会儿人近在咫尺了,他倒是好像不急了。
宸羽淡淡抬眼,恍似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是该去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锦陌拦住他,“青鸢身体不好,有什么事能不能缓一缓?”
宸羽抬眼,“大祭司给你一个月时间,如今只剩下九天,若再缓一缓,你锦家当如何?”
锦陌一震,目中神『色』复杂地纠结了许久,伸出的手终于放下,静静道,“让她自己选吧,不要『逼』她。”
宸羽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道,“别忘了她是雪琉璃,你若泥足深陷,迟早丢了『性』命!”
锦陌又是一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栾栾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的情绪,可她想了半天,着实不知该如何劝,这三个人爱得当真辛苦……
正胡思『乱』想瞎纠结呢,一个身披银甲,气宇轩昂的人匆匆迈上城楼,向他们走来,几步就到了跟前,向锦陌行了一礼。
锦陌瞧着来人,“何事如此慌张?”
来人正是昨夜引栾栾等人进关的肖毅将军,肖毅想来跑得很急,此时喘息了一阵,方道,“将军有情况。”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栾栾,立马闭了嘴。
锦陌摆摆手,“无妨,栾栾不是外人。”
栾栾立马堆上一个崇拜的笑,锦陌当真变通极快,不枉她那么不顾一切地强调他是她唯一的族人,终于将她当自己人了!
肖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将军可曾收到过镜城将军府的信息!”
锦陌蹙眉思考了一会,“在延洛城时收到过一次,之后便再无消息了。”
沙漠上的风吹起黄沙,弥漫了与天相接之处,镜城的天空永远都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无法驱散。
高高的城墙上,肖毅屏退左右将士,神『色』严肃,“自听说将军起航回城的那一日起,我就开始在这鬼宴关守着,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将军,将军竟不知近日城内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吗?”
“难怪了!”肖毅一拳砸在城墙上,“可恶!”
“发生了何事?”锦陌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此时听肖毅的口气,似乎在这段时间里,镜城的事是不容小觑。
肖毅面『露』难『色』,还是开口道:“镜城传信,陛下听信谣言,在将军府外设下结界,虽没有名为禁止,实则早已监控着将军府的一切举动。太夫人为保锦家,只身进了王宫,至今不曾脱身。陛下命大祭司在各关隘设下关卡,要抓你回城!”
“太夫人被困王宫,我已经听说了。东槐到延洛城就以太夫人做威胁,要我卸甲归田,交出兵权。”锦陌道。
“东槐若不去延洛城,恐怕也只是交出兵权这件事了,我问你,东槐人呢?”肖毅定定地瞧着他,又问。
“沙漠旅途凶险,东槐葬身沙漠了。”锦陌淡然回答,一提起东槐,锦陌眼中就闪过浓烈的恨意,那一刻同时浮现的还有青鸢遍体鳞伤的身体。
“嗨,我就知道,东槐是真死了,大祭司才心怀恨意,要铲除你为东槐报仇。在两个月前,东槐的死讯就已经传到镜城!”
“什么!”锦陌一惊,继而微怒:“两个月前?东槐才抵达延洛城,他与我只怕面都还没瞧见,他会死?”
锦陌皱着眉,觉察出不对:“如果这样说,只怕是早在当初,大祭司就打算牺牲东槐来嫁祸于我吧?一切都是大祭司的阴谋。”
“是啊,那些致命的谣言恐也是大祭司传出,陛下才坚信不疑。”肖毅也道。
“谣言?”
肖毅点头,眉宇间亦有忧『色』:“一个可以让锦家万劫不复的谣言。”
“我锦家向来光明磊落,是什么谣言可以置我整个锦家于死地?”锦陌不解。
“这个……”肖毅有些为难地看了锦陌一眼,斟酌道:“一些荒唐的谣言,你还是不要听得好。”
锦陌微微蹙眉,见肖毅神『色』,便知谣言的不堪。
他正『色』道:“有话你且直说,你若不说,我又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肖毅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当年大祭司为拯救镜城释放出幽昙婆罗的力量,如今七年过去,幽昙婆罗花还未盛开,四方也未见何异相,大祭司怀疑当年那股幽昙婆罗力量潜伏在某人体内,等待苏醒。”
“大祭司说那个人是我?”肖毅一说,锦陌心中便了然了,遥望天际尽头那片苍茫的大地,心中微凉:“且不说锦氏一族侍奉沧罗王上千年忠心不改,从先帝继位至风继继位,百余年来,我锦家为沧罗守卫疆土,抛洒热血,鞠躬尽瘁,足表忠心。再者我锦家多少男儿葬身西海,若不是诸多『奸』佞宵小之辈的设计和陷害,锦家到如今又岂会只有我独当一面?历来锦家恪守本分,平复西海各岛叛『乱』,从未擅离职守,王还是心怀芥蒂,听信谣言,我还能怎样?”
“事情到这个地步,也怪不得你了,只是……”肖毅叹息道:“大祭司所说的传言,据说是明城里‘神镜’的指示,无人敢厚非。”
“还动用了明城的力量?”锦陌有些吃惊,“明城的神女不是在七年前就死了吗?没有神女指引,他们怎么能进入明城?况且,我听说,神女的女儿雪静也死了,他们还会让王进入明城吗?”
锦陌皱眉思索,觉得哪里不对。
听锦陌这么一说,肖毅也有些狐疑,他想了想道:“这我也不知,大祭司抬出神谕,谁敢怀疑其真实『性』?连太夫人也不敢辩解什么,只是以‘等你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作为说辞,拖延时间。试想,陛下自明夫人死后,便一直不理朝政,如今为你的事较真,看来陛下十分在意锦家的忠诚。陛下收到你返航的消息,便设下两个月的期限,如今只剩下九天,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得有多么焦急?唉,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有希望,九天够了,我已经让赤烨和白泽扫除你沿路而去的障碍,至于镜城那里,他们二人根本无法撼动大祭司亲自设下的结界,那里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锦陌应了一声,转身走下城楼,道:“你立即通知赤烨和白泽严正以待,我连夜赶往镜城,玄瑛不日就会返航,到时候,我若没有和他们交接,便是情况不妙,你们伺机而动。”
他顿了顿,道:“西海蓝魅之国的使者,就有劳你派人护送他们至镜城,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有失我沧罗国威严。接下来的事,你要时刻注意大祭司的行动,若我此去有什么变数,一切都交由你替锦家善后了……”
肖毅慎重点头:“放心,我也是锦家一员,定会赴全力保住锦家,你小心了!”
“嘿,等等。”栾栾追上锦陌,“我们一起吧,有我送你,很快又能到镜城的。”
锦陌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此间细节,你与宸羽细说,且莫要冲动行事。”
两人正匆匆走下城楼,便撞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