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空陡然开明,明月高悬,然而周边却是阴森可怖的深山密林,林中怪兽低吼,密林深处不知有多少幽绿的眼睛在盯着她。栾栾害怕,在密林里狂奔,或许是怕得厉害,有两个人影同她穿透而过。
木头?
栾栾一惊回首,只见易可木扶着一遍体鳞伤的人蹒跚地走在密林里,她跟过去,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泪水就一下子遏止不住地流。
那是宸羽!
不过短短的一刹那,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浑身是伤,筋骨怕也是断了,腿脚无力地垂着,而他的脸……
毁了。
栾栾脑海里只蹦出这两个字,如若是她,她或许早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一夜之间众叛亲离,所有可信之人皆背叛了他,将他置于死地,而在受尽折磨之后,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这该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易可木将他丢弃在了密林的边缘,当宸羽醒来之时,他的眼睛里已没了神采,深邃得犹如一潭死水。
他挣扎着爬上最高的山峰,回望那一片青『色』的土地,目光里燃起了浓烈的仇恨之火。许是这样一个不灭的信念,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过极寒的雪山,涉过穷山恶水的沼泽,穿过魑魅凶兽横行的魅野荒原,到了烈日炎炎的荒漠。
栾栾陪他走了一程又一程,看着他跌倒又站起,昏睡了又醒来,她以为再艰难的路都有一个尽头,然而,宸羽却走进了他的『迷』途。他的梦魇从那个女子背叛他的那一日开始,噩梦不断在他心中重演,栾栾好容易陪着他走出了荒漠,却又进去了那个幽深的坟墓,走进了他梦魇的死循环。
栾栾知道,若再走不出去,他们终有一日会困死在这里。
她是多么希望在他最艰难的岁月里能陪他一起走过,然而,她走过了,以一个观赏者的姿态,陪着他走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走不出他的噩梦。
栾栾急了。
栾栾试过许多方法都找不到这条路的出口,她无法阻止宸羽前行,也无法结束他的梦魇。栾栾急得没法了,她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本博物志,那日锦陌离开鬼宴关的时候,将书还给了她,她一直收着,竟是忘了这事。
想到这里栾栾果断翻开《博古志》,也不知是这本书太久了,还是上次锦陌不小心将书给她弄坏了,她一打开书,书里便飘落一张白纸,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她连蒙带猜,觉得写的应该是斩魂之术。
果不其然,栾栾翻到斩魂之术那一页,发现那一页上面氤氲了几滴墨汁,想来就是锦陌弄上去的。栾栾叹了口气,想是果然锦陌多年不做鸟儿,已经不认得这上面的鸟语了,否则,光是这斩魂之术,就能够让他对付那大祭司了。
叹气归叹气,锦陌的事她终归没有帮到什么忙,目前最紧要的是唤醒宸羽的梦魇,让他走出『迷』途。
栾栾翻看了所有关于『迷』途之境的资料,以她的领悟力,只得出一个结论,『迷』途之境其实就是一个梦魇之境,有心魔的人一旦陷入,就难以自拔,越陷越深,最后『迷』途不知返,困死梦境。
要想走出『迷』途之境,一是可以消除心魔,但心魔往往是常年累积,无法磨灭的噩梦,像宸羽这种中毒之深的人,想要消除心魔,栾栾想,可能『性』可以直接记为零。那么以她作为一只鸟儿的智商,她只能想到第二种方法,那就是,以她神族之血引之,以期望净化一切黑暗。
于是,栾栾毫不犹豫划破手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将染血的手在虚空中『乱』抹了一通,很显然,这样是根本无济于事。只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她当真有了孩子,腹中忽然一阵绞痛,她捂着肚子跌坐在一棵梧桐树下,腰间彩羽流光溢彩。
“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头晕目眩,心慌气短呢?”栾栾嘀咕了一声,额头已经不禁渗出了冷汗。
『迷』糊中,她似乎感觉自己身在一团看不清的光亮里,四周游弋的是祥和的白云,她躺在云端,感觉有一直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有轻轻的鼻子喷在她的睫『毛』之上。
她想睁开眼睛,然而,好像这个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她一动也动不了,只听得见云端的风声。
阿古……
她听见有一个仿佛天际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空灵的,遥远的,像是跋涉了千万年的声音,终于传入了她的耳际,她的心忽然颤动起来,有序的搏击。
终于她可以动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男子,他的优雅和高贵凌驾于任何种族之上。
然而,就在他们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交汇的那一刹,四周忽然风起云涌,巨大的云浪将他们冲散,她从云端跌落凡尘,身边的劲风是林立的刀山,将她寸寸撕裂。
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剧痛,痛得她痉挛,痛得她想死去。
砰!
忽然一声闷响,不知是谁拽住了她的手,将她稳稳接住,栾栾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沉重喘息。
她惊魂未定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定睛一瞧,周遭的世界变了,幽暗的夜空下弥漫着缥缈的雾气,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宫墙,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通向前方幽深的宫门,大路两边有几株发光的枯木,宫墙内外灯火通明。
是倥偬城?
“可算是醒过来了……”身边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木头的声音……
栾栾微微侧脸,看到易可木担忧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迷』途之境,那宸羽呢?
她慌『乱』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只见那个人安静地躺在她的身侧,他们十指相扣,竟从未分开。栾栾动了动,宸羽便有所感应般睁开了眼睛,显然也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了起来,面『色』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栾栾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一面银制面具,忽然那些无数的心伤涌上心间,许多话,她梗在喉咙,还来不及说……
宸羽松开她的手,抚着发疼的额头,踉跄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
栾栾想叫住他,然,伸出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任他走远。
“木头,我看到了……”栾栾失神地喃喃,目中的光涣散而没有焦距,又仿佛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她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易可木一惊,“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脸……”
易可木浑身一震,忽然没命似的咳嗽起来,他靠在树上,许久,等胸口那种撕裂的钝痛缓缓散去,他才慢慢开口,“他的脸怎么了?”
然而,栾栾忽然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咆哮着,“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他!”
泪水再也坚守不住,栾栾掩面跑了出去。
易可木愣愣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迷』途,『迷』途……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