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她鸟儿一族的克星,栾栾一入水利就特别心慌害怕,幸好之前有了落水的经验,她藏了一颗避水珠在身上,但在水里翻滚的滋味着实难受,不知不觉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栾栾醒来之时,不知自己被海水冲到了哪处浅滩,浅滩上尽是被海水泡得发白的尸体,栾栾顿时吓得一阵呕吐,可多日未进食,她根本就吐不出东西。
“好饿——”栾栾此时再无心情顾及其他,只想找些吃的填满她的五脏庙。
“醒了就起来吧。”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吓得栾栾浑身一抖,她转身才瞧见原来是宸羽靠在一块礁石上,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宸羽?”栾栾一喜,连忙爬了起来。
宸羽见她起来,转身便走。
“宸羽,你等等我。”栾栾很狗腿地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巴巴地问,“我们被冲到了哪里?小静呢?”
宸羽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她的爪子里抽出来。
栾栾闻道一股血腥味和淡淡的幽昙婆罗花的香气,而且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宸羽往前走了两步,尽管黑『色』的劲装将他的身体包裹得十分挺拔,但她眼尖,看见他的身上有许多晕开的水渍。
栾栾有些心疼地跟上去:“你受伤了吗?”他定是与幽骨打斗之时,受了伤。幽骨那样厉害,宸羽本来就受了重伤,肯定会吃亏。
宸羽停下了,回头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无妨。”
这片海滩堆满了尸体,海藻在尸体内繁殖,各种奇怪的海生物在尸体上游走,『色』彩斑斓的,又让人觉得可怖。
宸羽从尸体上走过,血落处开满圣洁的花,栾栾无声地跟在她后面,咬着拳头,惊得说不出话来。
又出现了——这种让枯木开花,死物复苏的神力,除了姑父,还有何人?
宸羽他……
真的是姑父吗?
栾栾痴痴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若是真的,她当如何?她是那么爱着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是比翼鸟神族。”突然,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栾栾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见对方的眸子一眼不错地望着她,栾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害羞了……
做了三千年的鸟蛋,又做了三年前的鸟儿,她自认为有一层鸟『毛』遮挡,脸已经够厚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害羞的一天,她内心那个囧呀,她想她的脸一定也红了。若是小云儿看到,定会骂她没出息,被人家看一眼也能脸红,简直丢尽了神族的颜面!
“我——”当栾栾捂着发烫的脸抬起头来时,对方显然没听见她的回答失去了耐心,走出了老远。
栾栾气馁地追上去,问:“宸羽,你怎么了?”
宸羽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许久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你既是神族,想必也听说过神之子了。”
栾栾一怔:“你是说当年的浮生殿下吗?”
宸羽停下来,转头看,眸子晶亮,直盯着栾栾脸颊发烫。
“浮生便是神之子?”宸羽带着探究的语气,皱了皱眉。
栾栾道:“听姑姑说,浮生殿下与姑父亦师亦友,亦友亦敌。因为浮生殿下是九神之子,九神是上古时期神帝为管理天地万物而造就的九天之神,后来不知为什么,九神又造就了神之子。”
宸羽默默听着,没有出声,一切似乎又超出了他的想象,那种像提线木偶被人牵引的感觉游遍全身,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栾栾忽然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发亮,十分热切地盯着他,“不如你跟我回家见姑姑,姑姑知道得最清楚了。”她心里盘算着,姑姑说了,此次出行的目的,除了找到姑父,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找个男人回去。许是姑姑觉得,她活了三千岁,年龄太大,对这方面,姑姑只说了男人,竟没有太多要求,想是她也很着急。栾栾想,她若能拐这么个男人回去见姑姑,姑姑定会笑开花的。于是想着,她的目光更热切了。
宸羽面无表情地从她爪中抽出衣袖,谁知有了上次的经验,栾栾抓得贼牢,宸羽扯了两下,居然没扯出来,反而将袖口系的带子扯散了。袖子散开,『露』出他半截手臂。栾栾吞了吞口水,目光已经热切得要灼伤人了。
宸羽微蹙着眉盯着她:“还我。”
栾栾宝贝似的抓着,摇头。
宸羽无奈了,“你到底想怎样?”
栾栾眼尖,看到他手臂上有许多沁着血珠的裂纹,她咬着唇,鼓足了勇气道,“你不跟我回去也可以,但你给我看你的伤,你这样下去会流血而亡的。”
宸羽嘴角动了动,无奈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栾栾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还在死人堆里,宸羽正坐在一具泛白的尸骸上,栾栾忍不住犯呕。宸羽抬起眼皮看她,栾栾只得硬着头皮,坐过去,撩起他的衣袖。绕是知道他受了伤,绕是亲眼见过他曾被非刑折磨过,时隔多年看到他身上的旧伤,栾栾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或许他喜欢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黑衣里也是有原因的,他的手臂上陈年的旧伤,已经淡得只剩一点点痕迹了,而他的手腕处皮肤凹凸不平,看上去特别难看,那是铁镣磨破水腕留下的伤痕。以前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看到,让她不由想起他那些被关在黑狱中的夜晚。她不由自主地抚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她感到对方的手触电似的颤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栾栾抬起头,眼里早已一片朦胧,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宸羽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开启嘴唇,“快些赶路吧。”
然后,栾栾被莫名其妙地牵着走了许久,让栾栾没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她竟时常想起这片煞风景的海滩上这温馨的一幕。
等栾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上的带子已经不见了,而对方的衣袖扎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散过一样,他依旧冷冷淡淡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栾栾都怀疑,难道方才只是她的错觉,她的幻想,栾栾紧追上去,拉拉他的袖子。这次,宸羽没挣开,只低下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栾栾被他看得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结巴道:“那个……你的伤……”
宸羽嘴角抽了抽,许是忍无可忍,他叹了口气,“你能关注一下其它吗?伤已治好,你的治愈术不错。”
我的?栾栾心里一乐,真是她治的?不是幻觉?
宸羽无奈抽出袖子:“这座岛上全是死人,我看若天黑还走不出去,便只能和他们过一夜了。”
栾栾望了望远方,远方水草萋萋,却是以死人为肥料,她一抖,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撒开腿往前走。
“这里应当是窑池的尽头。”宸羽在身后开口。
栾栾一顿:“什么窑池呀?”
“烧制雪琉璃的窑池。风晗在忘川河边开了一个窑洞,烧制雪琉璃,那里也如这里一般,是一片死人滩,来往穿梭的人将尸体埋进黑土,等待尸体开花发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许多人会将尸体上结出的果实抱走,放入忘川河,让它流向彼岸。你看……”他指着远处一条河里顺水漂来的一张木藤编制的小筏,小筏上一个白嫩嫩的婴儿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上面。
“是个孩子!”栾栾提起裙子就向河边跑,宸羽立马拦住她,“是黑齿花的果实,不是人。”
栾栾不明所以。
“他们只有顺利到达彼岸,才能去往生。”宸羽道。
栾栾想了半天才领悟宸羽的意思,“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幽灵海,这个婴儿是幽灵海里一只成形的精魂,它这是要留向往生塔去转世投胎。”
宸羽点点头:“我们的确到了幽灵海。”
前方是六千年前幽昙国沉没的地方,后方是蓝魅之国“那个人”的藏身之处,他该去哪里?是去问“那个人”真相,还是?
不,“那个人”若是要告诉他真相,又怎会连小静都会为他守口如瓶?神之子,浮生,幽昙王子——
或许,那里才是真相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