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能看你一眼吗?”浮梦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怔怔地望着宸羽,满眼期待和小心翼翼,生怕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个不字,双手握紧了拳头,揣在胸前,因为紧张而发抖。
“宸羽哥哥,可以吗?”
听到那声宸羽哥哥,宸羽一震,回过神来,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的手不自觉的移到腰间的拨浪鼓,紧紧地拽住它。
许久,见宸羽没有反应,浮梦失望地垂下眼,收了泪。
然而,却在她闭眼的那一刻,一面银质的面具滑过眼前,落在浮生的身上,她震惊地抬起来,整个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栾栾也震惊地看着他,他当真答应了?这个一贯冷漠阴沉的人,总喜欢拒人以千里之外,可是……
宸羽在揭开面具那一刻,眼睛微微闭了一下,那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那张精致的脸庞虽然显得极为苍白,却依旧掩饰不了如天神的容颜,只是,在他的左额和左颊上,有两块焦烂的皮肤。
青冥。
那是用烙铁印上去的两个大字,将他绝世的脸毁于一旦,也刻上了他一生的耻辱代号,他耻辱的不是青冥这两个字,而是青冥之后蕴含的意义。他是青冥之都流放的囚犯,也就是奴隶,也是秉着这两个永远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将仇恨刻入了骨里,带着恨才能苟活到现在,在他活过来之后,便立誓一定要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亦如当年蹂躏他一样蹂躏那些人!
轻轻地,浮梦伸出冰凉的手指划过他陈旧的伤疤,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她用双手掩了嘴,深怕自己哭出声来,又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摸』。
“一定很疼吧……”浮梦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问着,整个人也扑进了宸羽的怀里,将头埋在他胸前痛苦起来:“我以为,哥哥是世上最苦的人,他从小没有娘亲,被三夫人收养,母后总是看哥哥不顺眼,哥哥为了躲着母后,一直住在清冷的神塔。父王也从来都是偏袒母后,哥哥好容易熬到成人礼可以正式搬出皇宫,却不料发生后来的事,哥哥为了拯救整个幽昙国的子民,还是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活活成了神塔的祭品。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原来,世上不幸的人远远不止哥哥一人……”
宸羽沉默地听着,仿佛听到的是自己的身世。他伸出手拂过浮梦柔顺的长发,宸羽轻声道:“不幸终究是过去,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幸的,浮生有你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嗯。”浮梦点点头,扑到宸羽的怀里,不再哭、不再闹了,只是躲在他怀里细细的啜泣。
“好怀念,好怀念,哥哥以前的怀抱也是这样温暖的……为什么你说的话都和哥哥那么相似,好想一直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像守着哥哥一样,可是……”
轻轻抚『摸』着宸羽清瘦白皙的脸庞,浮梦身上的黑『色』衣裙缓缓褪『色』,回到了最初的粉『色』长裙,她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到浮生的心脏出,一个蓝『色』发光的东西从浮生的身体里浮了出来。她取下颈间的银剑坠饰,双手合十,将那蓝『色』的光团融进了银剑里。然后,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宸羽的脖子上,“这是柒月大祭司送给哥哥的神剑,哥哥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的元神需要一个宿体,可是,我和哥哥都不想有谁来接替他的位置。所以,就让哥哥住在神剑里,让他保佑你吧,愿宸羽哥哥永远安好……”
静静的,浮梦蹲在浮生身旁,将脸靠在他的胸膛,缓缓闭上了眼。
她说:“请你们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别忘了回首看一眼,记住这个世界最初的美丽……”
——有了最初的美丽,相信更能看清世界的污秽。
轻轻地,浮梦的话犹如呓语般消散在风中,灌木从中吹来『潮』湿的风,有萤火虫一般的光芒缓缓从浮生身上浮出,一点点带走他和浮梦的身影,飞散在青葱的森林,清幽的光芒以石塔为中心波浪一般平铺开来,穿过山石,闪过树木,穿过栾栾和宸羽的身体,温柔如风,美如梦幻。
都说浮生若梦,现在看来,这梦当真是一场流光,空有繁华,最终敌不过时间……
“喂喂喂!你还没有告诉我柒月在哪里呢?”栾栾没想到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她本是不想打扰浮梦,可是,她还有问题没问呢,浮梦怎么就突然走了。
栾栾沮丧着脸,再回首那一片如梦似幻的森林时,她的心微凉。宸羽也有些感伤起来,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幽凉,此刻竟无比真实的存在于他的心中,他将手放在那柄神剑上,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宁静直沁肺腑。
“你的伤还要紧吗?”看着他苍白得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栾栾忍不住扶住他的臂膀,问道。
“没事。”
避开那道殷切的目光,宸羽转过脸,想也没想的回答,阳光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环。
栾栾吐了吐舌头,经历了幽昙城的一幕又一幕,她早发现了这个人的心如他的脸一样,温柔如水,只是习惯了用冷酷掩饰自己,却偏偏掩饰不好。
望着一望无际的花海,栾栾看着迎风而立的男子,英挺的身子在阳光下留下颀长的身影,栾栾笑着道:“你知道吗?有人说人的一生要撒成千上万个谎,最容易脱口而出的谎话就是‘没事’,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宸羽也笑了笑,风掠起他的漆黑的长发,挡住了他另一半侧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看来说这句话的人,也就这个谎言值得人思量一下。”
然而,他的笑只有一刻。有些事,他需要找“那个人”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