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问道:“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这样尊贵的身份,身先士卒的守护皇宫,肯定会得到大家称赞,也不负他的贤名,公主为何说他做错了?”
楚意望着面前的寻春和枕雪,她知道枕雪聪慧睿智,做事沉稳,许多事情不必多说便明白。
寻春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生性单纯,从未想过朝堂与后宫中的弯弯绕绕。
楚意垂下眸,问道:“寻春,在你心里,太子与母后关系如何?”
寻春想了会儿,迟疑的说:“太子每月都会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些年从未间断,他们虽不是亲生母子,但关系应当不差。”
楚意看向枕雪,又问道:“枕雪以为呢?”
枕雪的表情平静,虽然是回答楚意的问题,眼睛却看着寻春:“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照看着长大的,可自从他十三四岁懂事后,便只是月初和十五到永华宫给娘娘请安而已,在许多人眼中,他们的关系已经比从前冷淡了许多。”
同样一个请安,在枕雪口中却是另一种说法。
寻春很是惊讶,圆圆的眼睛瞪大:“竟然如此,奴婢只是见太子殿下关心公主,以为他是在意公主和皇后娘娘的呢......”
“你没错,兄长的确在意我们,但他护着我们的方向错了,他以为一味退让便能平安,又或许,由于他这几年与母后的冷淡,舅舅他们已经不把他当成顾家人,他也在心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幸,不争?”寻春仍旧一脸迷惑。
楚意摸了摸寻春的发髻,红唇微启,神情正色了许多:
“寻春,本宫要走条不一样的路,这路艰险,我予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做本宫的宫女,如往常般照顾本宫起居,你还是未央宫的一等宫女,等过了二十五岁,本宫会安排你出宫,为你寻个如意郎君,保你一世富贵——”
她话音未落,寻春已经跪倒在地,坚定的说:“奴婢选第二个!”
楚意笑道:“你还未听我说第二个。”
“奴婢听出公主要做的,大概与从前的安稳日子不一样,可公主既然说了艰险,那奴婢怎能舍下公主,只求自己安危,做个旁观者呢!”
寻春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哪有主子冲锋陷阵,奴婢却贪生怕死的道理?奴婢是公主救的,没有公主,就没有如今的奴婢。”
寻春说着,想起很多年前。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上京城街头,是公主可怜被生父卖身的她,将她带回宫教导,公主告诉她不必妄自菲薄,也从没把她当做奴仆,而她虽知自己不配,但心里,早已偷偷的将公主当成至亲。
“奴婢曾经陪公主读书,所以侥幸识得几个字,还记得一句诗,'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即便是饱受风吹雨打的幽草,也会得到雨过天晴的垂怜,公主,您就是让奴婢雨过天晴的那个人。”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楚意自觉自己没有寻春说的那样好,她不过是觉得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天地仁慈而残忍,即使是自己,也只是,走在路上。
唯前行而已。
她抬起手将她拉起来,笑着道:“傻瓜。”
寻春摸了一把眼泪:“总之奴婢选第二个,公主要做什么,奴婢万死不辞!奴婢知道自己蠢笨,不如枕雪姐姐聪慧,也没有饮冰那样的武功,但从今日起,奴婢愿意跟枕雪好好学,不管是学什么,一定,一定有一日能帮到公主的。”
“本宫不会让你用到万死不辞这四个字,你啊,以后跟枕雪学些账目之事,本宫的小金库便交给你们来管理,好不好?”
寻春听到这话,又要哭,楚意连忙往她嘴里塞个酸李子。
末了,枕雪夺了两人的李子:“李子伤脾胃致体虚,公主少吃些吧。”
楚意吧唧着嘴巴里的味道,这才解释之前未说完的话:“你们说,如今朝中那些弹劾顾家,试图将母后拉下马的人,可曾想过母后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枕雪本就是能直接做朝中女吏的头脑,立即明白过来:“陛下待皇后娘娘之心,那些臣子永远不会明白,所以陛下是站在顾家这边的,并且希望太子殿下也如此。”
当年皇后嫁给还是王爷的皇帝,三年无子,王妃之位不稳,陛下为了稳住她的地位,将生母早逝的楚晔安置在皇后身下为嫡子,他登基后,也一视同仁,立楚晔为太子。
楚意道:“兄长作为皇后嫡子执掌羽林军,站在顾家这边,让顾家止住颓势,这才是父皇的目的。”
寻春努力追着这两人的思维,迷迷糊糊的点头。
楚意清楚,即使顾家后来真的退出了这大燕朝堂,即使帝后关系冷淡到一年不相见一面,她这爹娘,心里也都是彼此。
父皇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母后,母后则选择追随父皇而去,这是前世惨痛的证据。
“陛下将羽林军交给太子,是希望他能帮皇后娘娘……”寻春脑海中灵光一现,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我们寻春一点也不蠢笨,”楚意的双眸弯成了月牙,道,“当然,父皇还希望他能顺便整顿羽林军,总之,不是做个值守侍卫。”
楚霆骁将羽林军交给楚晔,希望他能帮顾家。
可是最终,楚霆骁,楚晔,母后,顾家本身......每个人都选择了退让,以为如此就能解决纷争,平息风波。
但这个选择,是错的。
没了顾家的大燕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而楚晔,他是合格完美的储君,是她敬爱的兄长,然而他和楚霆骁一样,都喜欢将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里,从不显露。
年少时她也曾以为楚晔是个薄情寡义,内心冰冷的假人,他的关心就如今日的披风一样浮于表面。
后来,她见到楚晔抱着母后尸身,像个孩子一样痛哭,也被他拼死护在身后。
楚晔说,本宫是太子,是兄长,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就是死,也要死在你们前面。
这一次,他不必死了。
兄长保护了她这么久,应该很累吧,这一世,换她来保护兄长。
有些事楚晔没有做,便由她来做。
“还得是本宫。”楚意喃喃道。
枕雪:“公主若决心掺和官场之事,劳心劳神,要更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楚意毫不在意的说:“本宫如今已经大——”
殿内忽然暗了一下,下一刻,一声闷雷响起。
楚意浑身一震,僵硬起来,硬生生将“好”字憋了回去。
枕雪已经反应过来,立即关好门窗,忍着笑道:“公主莫怕,只是打雷而已,而且,公主如今已经大好。”
“本宫没怕!”楚意咳了咳,告诉自己不过是下一场雨,又不是让自己被淹。
须臾,外面响起簌簌风雨声。
楚意咬了咬牙,抿唇道:“本宫柔弱不能自理,还是先睡了,晚膳时候再叫,那时父皇大概也来了。”
“奴婢遵命。”
她看见搭在旁边的蟒袍披风,又吩咐:“寻春,你叫人把披风送还给兄长,再给他送去两个汤婆子,还有蓑衣。”
枕雪没有拆穿楚意平静外表下的惧意,又用帷幕盖住明窗:“春雨寒冷,奴婢再给殿下添一盆炭。”
楚意内心一动,视线微凝,好像看见了殿外呼啸的风雨声。
她是怕水的,从身到心。
楚意幼时曾掉进过水里,大概是年岁太小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是何原因,也不记得掉的究竟是湖还是河。
这事,还是因为她被暴雨声吓哭后,听楚霆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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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出自李商隐《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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