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衣少年的突然反击,黑衣青年只当是回光返照。哪怕他瞧着扑面而来的剑气极盛,仍旧托大将手压下,操纵着那张狰狞巨脸向前推进。
在他看来,白衣少年所谓的心境步入顺运的说辞纯粹是无稽之谈。那道仙凡之隔若真是这般好破,为何将宗师境界称为天垒?
想到这里,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无论如何白衣少年今天都必须死在这里!
两人头顶的天空,双峰与巨脸终于接触在了一起。看似波澜不惊,可只有两人清楚,其中的每一步交锋都是生死难料。而这一刻,黑衣青年目露不解之色。
怎么对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跨过那道仅次于竹篮打水的艰难险阻,直入仙人境界?!
不过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那边的诸葛尘犹如平地起惊雷,刹那便是漫天剑气汹涌而来。
剑气之中,诸葛尘身形看不真切,但黑衣青年心中清楚,下一记杀招必然埋在其中。如今的他再不敢妄自尊大,冤魂黑雾将他包裹,想要抵消剑气。
可两者相遇,冤魂如春末的冰雪,消融极快。
世间剑气,刚猛无匹,向来最克制鬼魅邪物。开始还未还魂的诸葛尘挥洒出来的剑气毕竟还差些火候,远远称不上真正的浩然。而如今剑气愈发转青,早先张牙舞爪的冤魂唯有退避三舍!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剑气已至。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握拳迎接,可如今的剑气又岂是那么好击溃的?
诸葛尘身处剑气中,将手向前探出,隐约可以看见他双指间夹着的细微火种。那火种看上去式微,但却是沾染上一丝就连臻道仙人都要当场饮恨的心魔道火。
而这种无上火种,也只有诸葛尘这位昔日神王仍旧立身神王之位的时候,以独有的手笔窃取而来。而后更是逆天观想出那座只存在于古书之中的长安城,两相结合,才锻出了那招足可震慑天地的起火观长安!
心魔道火火种一出,漆黑的天地瞬间如同白昼,足以见其威力。可诸葛尘的情况也不妙,如此杀招他本不想拿出,只是对方趁着自己失去记忆连番侮辱,他这么个自傲的人如何受得?
若非自傲,他便不会自斩神王体后来到天下,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最初的三年中,他过的恐怕也就只比无家野狗好上半分。那时的他还总自嘲道,离家之人便如无家野狗,有食吃就不错了。只要不是吃屎,都是好日子。
任谁能想到,一位天上天当之无愧年轻第一人的诸葛神王会过着这样的日子苦中作乐。就如那个出身小家族的黑衣青年想不到一样,天上天四大家族诸葛世家的嫡长子,会为了虎口夺食,赌上性命!
诸葛尘将火种轻轻弹出,任其落在剑气上。好在剑气已经被他同火种一同温养多年,融合起来水到渠成。
黑衣青年感受着周围炙热的温度,面色大变。那火种他隐约听过,焚死臻道的凶名近乎人尽皆知。可这样凶险的火种,真有疯子敢纳为己用?
他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剑气成万上万,最恐怖的是每一道都有可能至他于死地。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挡下剑雨,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将无暇顾及其他。可不远处还有一个只是面色惨白,却远远不至于丧失战斗能力的白衣少年伺机而动。
虽然陷入了两难之间,可他却并未有丝毫抱怨。既然自己杀不掉那个白衣少年,但总得拉上几个陪葬。先前被他轻易束缚的四个人如今派上了大用场,只要将他们全部杀了,他不信不会在对方道心上留下裂痕,而自己也算不上分毫不赚。
所谓止损,不就是在生死之中大赚一笔?不在乎金钱满钵与否,但求不亏便是。
可等他回望过去,竟然发现那四人不见踪迹。盛怒之下,他看到了满面笑容的诸葛尘挑起眉毛,似乎在嘲笑自己。
早在诸葛尘记忆返回,他便悄然动手救下了四人。只不过阳神出窍极为凶险,若是黑衣青年恰好发威,他不见得应付过来。好在对方托大,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
此时的逍遥道人一行四人早就退去好远,只能隐隐看到天际两人。
事到如今,即便他们身处两人战场对于战局来说也起不到什么帮助,相反还会拖累诸葛尘畏手畏脚。
逍遥道人抬头仰望黑夜,有感而发道:“这下老道是清楚诸葛小子的恐怖了,方才的那剑简直如同天人一怒,即便再让我攀上数境都是拍马不及。只是老道我如今有一事不解,如今的诸葛小子,同之前当真是一人吗?”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旧迟迟不语。年轻时候他偶然听得过一个说法,有些年轻俊杰喜欢封存记忆来解决心境上的麻烦。当时的他只当是志怪小说中的胡言乱语,全不相信。只是刚才诸葛尘瞧向他的眸子中,到底是没了最开始诸葛小子的和熙之意,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深邃与冰冷。
美妇瞧了一眼披着诸葛尘那套白衣的苏妙曦,怜爱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说道:“看情况......应该不是了。”
被先前白衣少年那道充斥着冰冷的眼神吓到的妙龄点了点头,只有苏妙曦一个人固执己见,重复着喃喃自语:“你们说的不对,一定还会是同一个人的!”
望着奔涌不息的涛涛河水,逍遥道人叹息道:“也是个傻丫头啊!”
......
诸葛尘挥掌落下,满天剑雨一并滑落,构造成了江湖中最美却又饱含杀机的火雨。
身处其中,黑衣青年周围冤魂凄惨厉鸣,一片接着一片消散,哪怕他喷出一口心尖精血来保护仍旧于事无补。
周而复始中,他精疲力尽。所做的一切都没了自己的意识,只是在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抬手挡下面前剑气,收手等待下一次出拳迎击。
恍惚间,他看到了白衣青年飞身而至,瞬间便清醒过来,可终究慢了半拍。
诸葛尘一拳打在对方脸上,而后便是犹如狂风骤雨般的数十拳。
黑衣青年无力还手,更是有苦难言。对方非要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无异于他先前的一番羞辱。只不过对方仍有后手扭转局面,而自己却是底牌尽出,如今只能憋住最后一口气,尽力拖延外散的时间。
又是一拳而至,诸葛尘浑身沾满了两人的鲜血,怒目而视开口吼道:“怎么样,来杀了我啊!”
他呸的吐出一口血水,继续说道:“都是什么狗屁道理,自己找不回场面就要在弱势的修行人身上找回?怪不得你要被那个道袍少年拘来做掌境人,要我来做就该直接杀掉,省的又养出来一个山巅修行人为祸一方。天上天的世道那般不太平,就是因为多出了你们这样的人!冷眼旁观,甚至端坐天际俯瞰人间疾苦,这没什么。可身处云端仍旧要以势压人,欺软怕硬,这就该死!”
说完这些,他停下拳头,一边喘息一边拿起胶柱剑:“今天杀了你,不是终止。我诸葛尘立誓于此,以后像你这样的人,见到一个杀一个!”
黑衣青年没有人之将死的其言也善,反而嘿嘿怪笑着说道:“诸葛呀,原来是天上天的诸葛世家出来的族人,难怪敢口出狂言。只是你尚未理解人间疾苦,怎敢口口声声教训别人?”
“尚不理解,你他妈知道什么?!”诸葛尘抬手一剑,洞穿了对方的胸膛,而后双手一扭剑柄,就要彻底断绝对方的生机。
此时的黑衣青年终于命不久矣,拿一直护住的最后那口气强撑着说道:“原来如此,早知道我也不该来杀你才对。咱们二人同为大家族的旁脉庶出,怎么说都该同病相怜才是。只不过,你也没命杀掉像我一样的人了。等黄泉路上,咱俩唠个痛快!”
诸葛尘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多了,老子是诸葛家的嫡长子。”
话音刚落,黑衣青年便肉身碎裂,周围剩下的冤魂一同暴动,凝聚成了一个黑色漩涡,将毫无防备的诸葛尘吸入其中。而后直接爆炸,引得洛河之水倒灌向天后回落,飞流直下三千尺!
......
东方翻起了鱼肚白,黑夜终于过去。
终于度过了这场劫难,岸边的四人本该欣喜,可此刻的他们却愁眉不展。
按着先前那场爆炸引起的气势来看,白衣少年多半是身死道消了。
自退隐江湖后便是无喜无悲度过近百年的逍遥道人破天荒有些悲伤,感慨道:“多好的少年郎,只是到底回不来了......”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生离死别的事情他看的太多了,早就明白如何斩断挂念。
只有苏妙曦独自蹲在洛河畔,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听上去还颇有几分戏谑:“小姑娘怎么了,莫非是找不到家了。来,本公子带你回家。”
苏妙曦抬头,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逍遥道人听见后更是扭头,一脸吃惊的说道:“诸葛小子,你没死?!”
“滚你娘的,你这为老不尊的货色才该死在前面。本公子福缘比天,连老天都收不走!”
话虽然这么说,可其实差点就死了。如今的他不仅满身血污,衣衫破烂,就连脸色也没有丝毫气血,活像个死人。
而四人心有灵犀,对于诸葛尘好似换了个人,只字不提。
只有苏妙曦红着眼眶,抓着诸葛尘的破碎衣袖就是不放手,不死心的问道:“你是否还是尘公子?”
诸葛尘被这话问的一愣,短暂的沉默后,白衣少年笑着回答:“是啊,而且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