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宗内,流彩枯坐室内,就一直瞧着不远处的柳梢,心乱如麻。
嫁给三皇子,虽然她极为不情愿,但既然是父亲,便万万由不得她拒绝。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例子,那可是摆在她面前的前车之鉴。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盖棺定论,只要她能让得那位白衣剑修成为太行宗的女婿,也就不用远嫁皇城了。很多事情,都是想的容易,做起来麻烦透顶。至今仍旧未等来诸葛尘请柬的流彩日益焦躁,恨不得直接出宗去往须弥城,将一切说破。好在在她动身前一刻忍下了这个念头,怎么说也是清白的女子,脸面得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位女仆人在得到流彩的应允后推门走入,将一封信送到自己的主人面前,随后扭过身子缓步退去。
流彩看着那封信,暮然一笑,又慌忙绷紧脸颊止住笑意,伸手将信揭开,平摊在桌面上。本想着一位少年能请到在须弥城被无数年轻俊杰追求的女子会因为激动而露怯,但是信上字迹颇为大气,语言更是得体。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过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看来是我想多了,能从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势力当中取走孤雁飞剑,不像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这么些天过去仍旧安然无恙,”流彩自嘲的笑了一声:“看来是我想多了。”
她重新看了一眼信上所写的时间,正是今日黄昏。可还未等他挑选好出门的衣服,便见太行宗宗主流阳走了进来。
流彩躬身间慌忙说道:“不知道父亲,还望......”
“你我父女,不必时刻秉承这些繁文缛节。”流阳伸手打断:“经过那些叛徒逼宫后我算是知道了,那些所谓的长幼尊卑,根本不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还不如恩威并用来的实际,从今天开始,你那些负责去打探宗门上下风声的人就不要再用了。我要先大刀阔斧的整顿一番,接下来的十几年,太行宗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当然流阳的贪心也不止于此,他真正想要的是太行宗取代王家在南部的地位。但是王家不仅有王龙这位名声大振的臻道坐镇,更是深得皇室信任。寻常一两件事,根本不足以抹除其功绩。要真想要达到目的,就只能出奇招。
流阳暂且放下心中所想,笑呵呵的与自己的女儿说道:“流彩啊,抓住这次机会。为父也不想把你送到那个傻子皇子的身边,可要是没有办法,你就只能为了宗门利益牺牲了。是非对错,谈论不清。但身为修行人便得清楚,命由自己,不由别人。去吧,为父等着你的好消息。”
听后展露笑颜的流彩紧握手中衣裳的绸子,感动的话也说不出口,她与自己的父亲从来如此,不需言语便能互相心知肚明。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旋即说道:“放心吧父亲,我会努力的。”
说罢,她便走出屋子,向山下而去。
这一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这对太行宗地位最高的父女一前一后来到须弥城,各有目的。一个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幸福,另一个则是为了斩杀一位白衣。只不过现如今的他们尚还不知道,他们所为的,其实是一个人。
......
为了能够将太行宗宗主斩杀于此,看似劳心劳力,可其实说到底诸葛尘也没费什么心思。无非是亲手下厨做顿饭,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唯一的那盘从玉食斋买来的鸭子还是专门为了答谢陈棋真肯出借宅子的恩情,用诸葛尘的话来说就是礼轻情意重。可当这位江湖共主独子看着那盘鸭子的时候,还是有些无奈。宅子换鸭子,能把买卖赔到这份上,也算是他的独一份了。
好在诸葛尘已经承诺,事成之后一定请陈棋真喝好酒。
忙活完了一切,诸葛尘开始坐在院子当中温养剑意。书到用时方恨少,剑气也同样如此。诸葛尘恨不得能以剑气撑破这座须弥城,扶摇而去,领略更高处的独到风光。
期间管家上前与他闲聊几句,都是些吹捧之词,诸葛尘也谦虚的说自己就是运气好罢了,也没什么真本事,换来了双方假模假样的开怀大笑。
等到管家离去后,诸葛尘十分奇怪,为什么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十分古怪?
反正他也没去想,人家当了几十年的陈家管家,犯不上自己指手画脚去讨嫌。
实在无趣的时候,他便去屋中与陈棋真下棋。纵然他这么个臭棋篓子不择手段,总是悔棋,也不是陈棋真的对手。对弈两盘,连输两盘,诸葛尘倒是无所谓。可是陈棋真却不想继续下去,与诸葛尘说了一声,两人出门散步去了。
须弥城外有一条富坚江,据说早年间有大妖为祸于此。扰的百姓民不聊生,大多都举家迁徙,留下的也都是贪恋故乡的老弱病残。
然而大妖非凡没有收敛,反而无法猖獗,无恶不作。大妖好色,没一年都要从须弥城带走十二位容貌动人的女子,在一年当中慢慢享用。而这些女子尸体,就漂浮在富坚江中。无人敢去收拾,生怕被大妖的手下拖入水中,沦为水鬼。
如此生不如死的处境持续极久,一直等到百余年后,有一位修行人云游到了此地。在打听清楚情况后,他便搅动富坚江的水流,逼迫大妖露面。双方最终同归于尽,而须弥城中的百姓则自发为其塑制了石像,就镇压在江边。享受万世香火,等到投胎转世的那一天,也能靠着这股香火重回此地,取回当初的记忆。
此时此刻,那尊石像下,听过故事的诸葛尘半开玩笑的说道:“杀那祸乱城池的大妖时,这位修行人可能慷慨赴死。但是如今,恐怕肠子都得悔青了。要是再选择的话,八九不离十就是一个视而不见了。”
陈棋真皱起眉头,破天荒的反驳诸葛尘道:“尘兄这话什么意思?修行人为了百姓疾苦而出手,难道最后还能落了一个错字不成?本以为结识尘兄,是因为兴致相投,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
诸葛尘哈哈大笑道:“陈兄此言差矣,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悔字,不在这位修行人的身上,而在咱们身后须弥城的百姓心里。”
他从自己的芥子当中取出一枚碧绿丹丸,随后将其以富坚江的江水融化,一并送入石像口中。
不一会的工夫,石像竟然开口:“这是何世?我......又沉睡了多久?是两位将我唤醒的?”
诸葛尘点了点头,没有开口,静待下文。
他早就看出来了,石像之上有冤魂缠绕不散。而这条富坚江的江底看似生机勃勃,可总有一股视线在紧盯着他,而且颇为不善。似乎只要他露出破绽,便会遭遇杀身之祸。
“当初之念,如今之悔恨,又有几人能懂我?”石像声音异常悲痛:“当初我与那大妖对峙,本是必胜的局面,谁想到它临战脱逃回到了江中。而城中百姓趁我待在此地,竟听信了大妖谗言。用能够吞食气机的灵石将我禁锢于此,阳寿将尽之时才遇到两位,不然其中苦楚,能与谁人说?”
听他说完,诸葛尘瞧了一眼陈棋真,开口说道:“现在信了吧,好心办坏事,在哪里可都不会少了的。”
陈棋真无心回答诸葛尘,他只感觉了透体冰寒。若是设身处地的去想想,面临这样的局面,自己还会如何?本来的澄澈心思,恐怕只会日益灰暗。等到脱出困境,第一个想法无非是让自己身后的须弥城为自己陪葬。
他扭过头去,瞧向诸葛尘问道:“现在怎么办?”
诸葛尘伸手一指身边江水道:“还能怎么办,入江杀妖!不然何以解恨,对不对啊?”他看向石像问道。
石像虽不能跪,却连连致谢。
诸葛尘轻声说道:“寒心之人,还能不愿别人寒心。阁下绝对当得起,可千万别这样折煞我了。您待在岸上看着就好,入江杀妖,提头来见!”
浩然剑气自白衣大袖当中汹涌而出,霎那间江水倒灌向天。诸葛尘以自己的三辰剑托住江水,独自入江。
......
等到黄昏时分到来,终于有一道敲门声传来。独自待在宅子当中的座灵童子走过去将门打开,见到流彩后,十分热情的说道:“我可是等着姑娘你好久了,快些进来,今日外面风大,怎么不让我去接你过来啊!”
座灵童子毛手毛脚的扯住流彩的衣袖,也不征求对方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否在意。
流彩躲开座灵童子,轻声问道:“与你一同参加拍卖会的那袭白衣呢?”
座灵童子大手一摆说道:“去江边散步了,也没想到姑娘能来这么早,不过也快回来了。大不了咱俩先吃,都是好菜!”
流彩摆了摆手,笑容得体的说道:“等一会,也不算太急。”